大概是濠州城這字眼讓魏老三牽掛了許久，在聽到顧懷一本正經的胡編亂造後，那把懸在蒲良俊頭上的刀還是停了下來。
魏老三緩緩轉頭：“紅巾...軍令？”
顧懷心裡咯噔一聲，心想現在造反的多半是一幫沒文化的，該不會沒這個詞吧？
不是說紅巾軍都是一個系統嗎？
他看了一眼在牆角已經快站不穩的蒲良俊，硬着頭皮往下編：“正是，郭元帥派我等過來傳令，爲何一進城就看見你們內亂？”
魏老三沒有回答，定定的看了顧懷片刻，刀又開始緩慢而堅定朝着蒲良俊頭上落下，另一邊蒲良俊的親衛早已經被抹了脖子。
“不把郭元帥的軍令當一回事？”顧懷按住想要動手的巴爾思，“也可以，定遠城守下來，你自己去和郭元帥解釋，義軍內鬥，殺害同袍，以下犯上...別忘了，定遠是濠州的轄區。”
魏老三終於說出了第二句話：“信物。”
“沒有，”顧懷坦坦蕩蕩，“口頭軍令，要什麼信物？濠州城發兵過來，城外元軍動作城內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到時候蒲副帥發兵便是，要什麼信物？”
“哈哈...一個毛頭小子，一條元狗，也敢冒稱信使？”魏老三失笑出聲，“以爲俺沒讀過書，好糊弄？”
顧懷把手一攤：“那您請便，你都不信我們是送軍令的，元狗難道信我們是紅巾軍？你要宰就宰，宰完了再想想之後怎麼跟郭元帥解釋。”
顧懷這一肆無忌憚看戲的態度，倒是讓魏老三有些摸不準了，他在蒲良俊和顧懷身上來回掃了幾眼，終於一擺手：“把他捆起來。”
眼見蒲良俊的命算是保下了，顧懷也鬆了口氣，魏老三是堅定的反元派，死在城牆上都不可能投降那種，要想做成給草原年輕人許下的那件事，蒲良俊還真就得活着。
本來是準備來把魏老三宰了讓蒲良俊一條路走到黑，誰知道這廝居然這麼不經用，暗算沒把人弄死就算了，跑路居然也能被人堵個正着。
然而就在顧懷轉身想當先走出巷子的時候，只聽“噹啷”一聲，刀刃交接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這聲音讓顧懷剛剛放鬆了些的心絃再次繃緊，他往前就地一翻，眼角餘光看見了空中相持不下的兩把長刀，一把是魏老三偷襲顧懷後背，另外一把居然是巴爾思出手救下了顧懷。
顧懷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站起身子似笑非笑：“魏副帥，這是怎麼個意思？”
“俺沒讀過書，但也會看眼神，”魏老三收回刀指了指蒲良俊，“他這眼神，肯定是見過你，俺都沒見過，他憑什麼見過？”
顧懷心裡罵了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絞盡腦汁想要再編點瞎話多少熬過眼前這場面，身後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沒完了？
走進巷子的是個年輕人，光看面相比顧懷大不了多少，他帶着十來個全副武裝的士卒，而這些士卒...居然還帶着弓。
見到巷子裡出現了目標，士卒紛紛張弓拉箭，而被兩個親衛死死抓住的蒲良俊則是拼命掙扎起來，奈何嘴巴給堵了說不出話。
走在前方的年輕人豎起手掌，示意士卒不要放箭，他上前一步正準備說話，顧懷卻沒了耐心。
看年輕人的年紀，估計是個小角色，定遠的情況他很清楚，除了蒲良俊和魏老三，就沒第三把交椅。
被兩撥人夾在中間的他皺着眉頭轉向魏老三：“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爲什麼要搞得這麼複雜？”
魏老三笑了：“承認了？”
“嗯，我進城是爲了勸蒲良俊把你宰了，然後開城投降，事後定遠重回朝廷掌控，官位少不了他一個，”顧懷語出驚人，“這是多簡單的一件事啊，爲什麼你就是不肯去死呢？”
在場衆人紛紛色變，連巴爾思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當着起義軍的面承認是元人的諜子，顧懷是不想活了？
看着魏老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顧懷笑了：“我之所以敢說出來，就是因爲這場面實在太尷尬了，蒲良俊是一撥人，你魏老三是一撥人，那你呢？”
顧懷轉向年輕人：“沒放箭，你就肯定不是和魏老三一夥的，反正別告訴我你是來旅遊的...定遠這麼一個小城，才這麼點人，怎麼就出了你們這麼多山頭？”
顧懷一字一頓：“我是真的沒耐心了。”
魏老三把刀架到蒲良俊脖子上，冷笑不止，蒲良俊拼命掙扎，卻說不出一句話。
年輕人則是詭異的沉默了下來。
“反正和外面元人做生意的位置只有一個，你魏老三不願意做，蒲良俊這個廢物沒能力做...”顧懷看向年輕人的目光很是詭異，“那麼你呢？願不願意做？”
年輕人的呼吸急促了幾分，眼前這幅場景，加上顧懷的淡定自若，實在是讓他不能不相信這番話。
他的另一隻手握拳握得極緊：“當真？”
“行了，宰了他們，定遠...就是你的了。”
顧懷走到牆邊，負手而立，巴爾思提着把刀站在一旁，臉色有些滑稽的嚴肅。
年輕人舉起的手緩緩落下：“放箭！”
“噗噗噗！”
利箭入體的聲音連綿成片。
等到巷子盡頭的那幾個人影全部倒下，年輕人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他走到顧懷面前，微微拱手：“人已經殺了。”
顧懷有些意興闌珊的挑了挑眉頭：“敢動手，證明你還算有魄力，我覺得年輕人就該這樣，不賭一把...怎麼贏過這些多活了不少年的老王八蛋？”
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有能力帶這麼一幫士卒過來，證明你在定遠還是有些地位的，他們現在死了，你有兩個選擇，要麼打開城門放元軍入城，要麼收攏兵力主動納降，當然，後者的價錢會高點...拿得下嗎？”
年輕人擡起的臉上有些興奮的潮紅：“大人放心，在下有信心掌握全局！”
自信滿滿。
“有點意思，我倒是起了些興趣，你在定遠起義軍裡到底是個什麼職位？”
年輕人伸手指了指地上直挺挺的躺着，身上扎滿了箭如同刺蝟的蒲良俊：
“他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