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洛想自己或許是被宋之臣的那溫柔之至的詢問誘惑到了,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個“好”字發聲在自己大腦意識到之前。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全身的細胞都在激動沸騰,因爲這輕快好聽的男聲。
當理智迴歸的時候,她有些後悔了。似乎自己的語氣有些迫不及待。
最後宋之臣沒有送溫洛回家,上車前他接到家裡的緊急電話,需要趕快回家。
宋家在城西,溫洛的公寓在東南,要送她回家的話來回就要耽擱一個多小時,還是不堵車的情況。可是過江大橋是限制通行,經常堵車。
宋之臣雖有些遺憾,但是迫於家裡人的催促,也只能放過此次相處機會。
“抱歉,不能送你了,有急事必須立馬趕回家。”
溫洛笑,搖頭說着沒關係。
或許是家裡的事非常緊急,宋之臣並沒有多言辭,只是打着傘走到車旁,開鎖上車,倒車出來經過幾人身邊時,按了下喇叭示意衆人後便發動開出了停車場。
徐至臻今天開了自己的車過來,順路載了何卿和嚴悅真,三人家也都住在城西。
墨圳家其實也在城西,只不過他碩士畢業回國後就自己買了房住在外面,小區也在城東南角,不過和溫洛的小區隔着一條江。
他自然明白宋之臣對溫洛的想法,不然他不會願意浪費這來回將近三個小時的車程去送一個僅僅見過兩次的女孩子。
現在他們只剩下兩輛車,況且今天是中秋佳節,他們四人都要回城西老宅。
他們大可把溫洛送到前面的站臺,讓她到那去坐公交。可是這麼做和現在直接走掉無甚區別。在國外留學多年,他知道這時候應該將女士安全送回家,這樣纔是一個紳士的作爲。
“溫洛,”墨圳笑着,微微低下頭看着溫洛,“不如我送你吧,我住在江芷水岸,就和你的小區隔一條江而已。”
“不用麻煩了,”溫洛擺擺手,伸手一指,“把我送到那邊的站臺就可以了,我搭公交車回家很方便。”
“那你從公交站臺回家怎麼辦呢?淋雨嗎?”
這次溫洛尷尬了,她找不到話來婉拒。墨圳說的很對,況且她還要去寵物中心領小籠包,它本來有些感冒,才送去寵物中心治療,不能再淋雨。
一次拒絕是客套,再拒絕就有些矯情了。
再說,他……不算是……陌生人吧。
溫洛這麼安慰自己。
何卿看着墨圳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掏出煙盒,遞給了徐至臻一根,接着遞給墨圳,墨圳看了溫洛一眼,擺手拒絕了。何卿也看了一眼溫洛,乾笑了一聲,自己取出一根放進嘴裡,將煙盒收了回去。
嚴悅真對溫洛其實是很有好感的,雖然靠關係上位但是卻並不驕縱,工作能力也很強,讓人挑不出毛病,除非遇到別有用心的人來吹毛求疵。今天在球場偶遇,讓她發現了溫洛令人驚奇的另一面,她對溫洛的好感直線上升。
當宋之臣提出要送溫洛的時候,她其實挺贊同的,一方面是因爲知道宋之臣想追求溫洛,另一方面是她不論是作爲朋友還是曾經的上司,都不能讓溫洛在這樣的大雨天自己回去。
她今天沒有開車過來,是何卿直接到家來接她的,因爲他們都要一起回老宅,所以就三人同乘了一輛車。
然而宋之臣卻走了,她突然間很糾結,總不能讓他們三個送溫洛回去吧?但是……把她放到公交車站……確實有些不妥。
這時候墨圳出聲了,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還有個墨圳!
“小洛你別推辭了,讓墨圳送你吧!打過球就是朋友,朋友送你總可以吧?”嚴悅真拍拍溫洛的肩,順勢將手搭在她肩上。
溫洛笑,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墨圳,說了聲“好。”
何卿一直皺着眉低頭抽菸,沒有出聲。溫洛也覺察到何卿突然的沉默,她猜不準原因,也不打算深究。只是笑着和三人道別,徐至臻微微笑着點頭,揚了揚夾着煙的那隻手,“你們先走,我跟何卿先抽根菸。”
墨圳從拍包裡拿出傘打開,示意溫洛過去,溫洛徑直走到傘下。墨圳很自然的將手虛放在溫洛的腰後,將傘微微往她的方向傾斜。
下雨後氣溫有些低,溫洛早上出門時穿的是一條白色的七分褲,有些薄。此時有雨點打在光裸的那半截小腿上,略微有些涼意。她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身體自然的就往墨圳那邊靠了過去。
她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白色薄紗罩衫,裡面是黑色的工字背心。墨圳僅僅是穿了一件黑色的V領短袖,她一靠過去,兩人的手臂自然而然的觸碰到了一起。他們的體溫隔着薄薄的紗衣在互相交換着。
她有一瞬間的尷尬,不着痕跡的將右手臂往前挪了一些。
他也意識到了,便開口說話轉移話題。
“我想你穿高跟鞋的話是不是幾乎可以平視我了?”他的聲音帶了些笑意。
“你是誇我長得高麼?”她也笑,每個見到她的人幾乎都會說她長得高。
“這應該也是一種讚美,不過我有些本末倒置了,我應該說你很漂亮。”
溫洛莞爾。
“那麼請問,小姐具體身高几何?”
“還好你問的不是年齡,那可是每個女人的秘密,”她噗嗤一笑,“進酒店體檢的時候有170cm,你應該有……183cm?”
“185cm。”他糾正。
她伸出手比劃着,“我要和你平視的話得穿那麼高的高跟鞋,那和直接踩在三角板上差不多。”
墨圳的車是一輛四門的寶馬M3,很常見的銀白色。他打開後備箱把自己的拍包放進去,又接過溫洛的也放進去。
他把傘交到溫洛手中,從裡面一個小收納盒裡拿出兩張乾淨的白色毛巾,隨後關上後備箱,很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傘。
把她帶到副駕駛的位置,先將毛巾換到拿傘的那隻手拿好,用另一隻手打開車門。他本是要用另一隻手虛放在車門處以防她被撞的,但是這麼一來她就會被雨淋到。他只好將毛巾放回原來的那隻手上,傘一直放在她上方,直至一半放到車頂上,到她完全坐進去爲止。
他關好門,走到駕駛室的位置開門上車。
他把一張毛巾遞給她,“你小腿上應該濺了些雨水,”伸手指了指她的左手臂,“這邊手臂也溼了,擦一擦,不然容易感冒。”
她會意,接過毛巾草草擦了下。
他笑,用毛巾細細的擦過剛纔替她開門時淋溼的後頸和頭髮,接着是兩隻手臂,最後才草草擦了下有些溼意的衣服。
“抱歉,你好像淋溼更多。”她有些歉意的開口,畢竟是自己搭人家的順風車。
他不在意的笑,接過她遞過來的毛巾,和自己的那張毛巾一起丟到後座上。
“每一位女士都應該被這麼對待。”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和淅瀝的雨聲融合在一起,一絲絲的飄進她的耳中。
“我想,你留過學,”她側過頭朝他笑,“英國?”
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回頭笑着看她,抿了下脣,“倫敦政經學院。”
她有些驚訝,甚至都沒有稍加掩飾自己的表情。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英國的精英大學,有多名校友和教員獲得過諾貝爾獎。還有很多在國際政治上出名的校友,她記得的就有肯尼迪。而且該校入學競爭極其激烈,常年僅低於牛津與劍橋大學。
他是怎樣的優秀才能進入那麼一所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高等學府。
“Rerum Cognoscere causas.”
他有些意外她會記得他母校的校訓,“很少有人會去記一個學校的校訓,他們關注的往往只是名氣和排名。”
“我表哥曾經考過,最後沒考上。”
“我猜他去了諾丁漢。”
她笑出聲,像清脆的鈴音,“你怎麼知道?”
“樂淳奕,他……”他突然想起來樂淳奕今天不在,停頓了一下,“上次在聖安吃飯的時候,有個帶黑框眼鏡的,還記得嗎?”
她點頭。
“他當時和我一起考的LSE,我考上了,他沒有,最後他就考到諾丁漢去了。”
“真是望塵莫及。”她帶有些自嘲的笑,“我就一普通大學的本科生。”
“其實留學不是我本意,也算是家裡的安排吧。那時候除了讀書,不知道還能幹什麼,就這麼一年一年的下來了。那時候經常一兩點睡,考試的時候更晚,有時候還通宵。根本連出去兼職打工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談交女朋友了,我都是回國才……”
他突然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抱歉,光顧着自己說了,會不會很無趣?”
她搖頭,笑,“聽一下你們燦爛的學業生涯,挺有意思的。”
他笑,聲音略微提高了些,“真姐的老公,陸川,那天你也見過吧?”他的聲音裡帶着崇拜與豔羨,“他在LSE一路從本科唸到博士,當時大院所有的家長都眼紅着,但是最後只有我和樂淳奕被逼着考A-LEVEL。”
“那麼厲害?”
“嗯。回國後他進了家風投公司幹了兩年,賺了不少,後來在家裡人的幫助下開了個傳媒公司,乾的風生水起的。就是WE傳媒,知道嗎?”
她笑着點頭。
“看來你們都是百聞不如一見的精英人士。”
“呵呵,過獎了。”
她其實很仔細的聽着他說話,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聲音又很有磁性,聽着很舒服。
所以,她確切的聽到了他說的那個詞——大院。
車子快過江的時候溫洛的電話響了。
看到是樑巳徵的名字,溫洛皺着眉抿了抿脣。
“今晚跟我回家吃飯。”樑巳徵直奔主題。
“我今天……”
“我知道你除了打球週六沒其他的安排,”樑巳徵好像要知道她說什麼似的,“別說你要照顧小籠包,我現在在寵物中心,你快過來。”
“好,遵命。到門口接我,我沒帶傘,銀灰色M3.”她懶洋洋的回答,掛斷了電話。
“你把我放在前面那個寵物中心吧,”溫洛擡手給墨圳指示方向,“前面那個路口右拐就看到了。”
墨圳點點頭,打着方向將車子拐進岔路,開了大概一百米不到就看到了那個寵物中心,門口擺放着一隻半人高的金毛的塑像。
車子停到門口,一個穿着白色襯衣黑色小馬甲的男人,打着一把灰黑色的24骨雨傘迎了上來。
墨圳把車熄火後車鎖自動打開,男人順勢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把傘半放到車頂上,空着的那隻手虛扶着車框。
溫洛下車後回頭朝墨圳道別,墨圳笑着點頭。
樑巳徵微微傾身看向車裡,笑着對墨圳說:“十分感謝您送她回來。”
墨圳也報以一笑。
樑巳徵順手關上門,攬住溫洛的肩膀朝門內走去,寬大的傘面將兩個人完全的罩住。
墨圳將車開出後又過了兩個路口,方向一打就拐上了高架。過收費口的時候稍微有些堵,偏偏此時有兩個入口是關閉的,可能是午飯時間,沒想到一時車有那麼多。
他剛纔看到樑巳徵的穿着和那一套自然而然的動作,以及關門時對自己的那聲感謝,他突然就想到了剛纔溫洛說的那個諾丁漢畢業的表哥。
之前他詢問溫洛的聯繫方式,邀約下次打球,不可否認她的球技很棒,在他見過的女性當中可以說是佼佼者。
她拉開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拿包,遞給他一張名片。他隨意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中控臺上。
他擡頭看了一眼前方一長串車輛,拿起那張名片細細端詳了起來。
黑色磨砂燙金的設計,右下角是一圈金色的藤蔓。
正面是溫洛的名字,沒有任何頭銜,下方是字體略小一些的手機號和郵箱,背面有溫洛的簽名,是在磨砂直面上的一層光滑的筆跡。
他用手摩挲着名片,聽到後方車子傳來督促的鳴笛聲後,纔將車向前開。等待收費員給計費卡的時候,他將名片反過來放入錢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