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號,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我聽到沉沉的腳步聲,踏在樓梯上,一聲一聲。
是金慕淵的腳步聲。
是我熟悉的腳步聲。
後來我才知道,這裡是峽市最偏遠的一處住宅。
我所在的位置是三樓。
三樓一共只有兩個對門的房間。
肖全就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笑着看向長廊外的人說,“終於來了。”
不得不說肖全專程爲金慕淵下了盤死棋。
他在我和秦安雅身邊各安排了一個人,只要金慕淵對他不利,他隨時就能拿我們中的一個要挾金慕淵就範。
肖全說的話就像一種無聲的暗示,身邊的男人聽到後,拿起手上的尖刀抵在我的喉嚨口。
比水還要冰冷的溫度,我的一口氣就懸在半空。
我只看到門口和對門的秦安雅,根本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耳邊聽到金慕淵的腳步聲直直邁了過來。
我看到肖全做了個手勢,“可別,你這樣過來沒有誠意。”
金慕淵沒有管他說什麼,直接走到門口,我看到他目光一錯,就看向了對門的秦安雅,也看到了秦安雅身邊的男人,同樣拿着一把尖刀抵在秦安雅脖頸處。
下一秒,金慕淵長腿一邁,一手就掐上了肖全的脖子。
他一身黑衣,宛如地獄使者,削肅的臉冷若寒霜,周身氣息駭人恐怖。
肖全被他掐到臉色發紫,呼吸困難,可還是大笑着,吐字艱難地說,“這麼大火氣?”
似乎是感應到了我的目光,金慕淵猛地轉頭,有些錯愕的看向我。
對。
眸子里布滿了錯愕,震驚,驚訝。
這樣的神色,就好像,很意外看到我一樣。
我的心跳突然就暫停了。
像卡了帶的錄像帶一樣,畫面一片空白。
肖全用力推開金慕淵鉗制的手,轉頭看向我,聲音像死屍般陰冷滲人。
他說,“蘇燃,我告訴他,秦安雅在我手裡,他就過來了。”
我感覺心裡某處在逐漸灰敗。
我知道這時候不能受影響。
我知道這時候的表情不該是這樣。
可我控制不了。
我渾身抖的厲害,死死咬住下脣才能擠出一個笑。
我想對金慕淵說,沒事。
可我張嘴那一刻,眼淚就落進了脣齒間。
一片血腥味。
對不起。
我沒事。
說啊!
說不出來。
金慕淵不知道我在這裡。
他不是來救我的。
我要怎麼說出那句我沒事。
我聽到肖全笑着說,“只能帶走一個呢,你選誰?”
我閉上了眼。
所以我錯過了金慕淵看向我的眼神。
我不知道這時候該做什麼。
我只想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慫。
我只想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麼害怕。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剛走了一步,就被肖全攔下了。
他說,“兩年前,你踢斷我兩根肋骨,今天,給你個機會,只要在我面前廢掉自己四根肋骨就可以帶她走。”
肖全他!
我就知道,他不會讓我們活着出去!
對門的秦安雅突然發出聲音,依舊是很虛弱的聲音,“阿慕,別管我,帶她走。”
我突然就淚流不止。
秦安雅想成全我。
可她不知道。
肖全根本就沒打算放哪一個人走!
金慕淵也該知道的。
我張了張嘴,用力咬着牙喊道,“金慕淵!對不起!”
喊完我就眼睛一閉,往脖子處的尖刀上衝。
皮膚被刀劃開那一瞬,我感覺生命像沙漏一樣,飛速流逝。
身邊的男人迅速地抽過刀換了個方向抵着我。
我感覺脖子上皮開肉綻火辣辣的疼,鮮血順着脖頸流下來,流到池面上,大片鮮紅的血綻放成花,絢爛的晃眼。
我聽到肖全放肆的笑,“蘇燃,你可真傻,你不知道,他想帶走的人是你吧?”
我搖搖頭。
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想告訴金慕淵,不要做傻事。
因爲肖全不會放我們活着出去。
可當我擡頭那一剎,我看到金慕淵拿着一把刀,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胸口連插四下。
他一聲不吭地把帶血的刀丟到肖全面前,眸子裡暗沉如潭,說,“蘇燃,你等我。”
他說的是,蘇燃,你等我。
也就是說,他要帶走的人是秦安雅。
我朝他用力喊着,“好,我等你。”
我知道。
我可能會死。
我感覺得到。
可我不怕了,看到金慕淵那一刻,我就無端地安了心。
肖全又是放肆的笑。
他像是看我們演一場鬧劇一樣,坐在那做最忠實的觀衆。
他沒有送鮮花和掌聲。
他送了一把刀。
他撿起地上那把刀,站起來那一刻飛快地刺進金慕淵胸前。
是左胸的位置。
我呼吸一滯,“金慕淵!!”
金慕淵伸手卡在肖全握刀的那隻手上,微微使力,肖全那隻手就扭曲着變形。
肖全面帶笑容地說,“再動一下,那邊就會死一個哦。”
金慕淵就鬆了手。
我看到肖全用非常緩慢的速度用刀從金慕淵的前胸刺穿到後背。
金慕淵身體站得筆直,一動不動,只有脖上的青筋爆突,猙獰地表達着主人的痛苦。
我的眼淚糊了滿臉,嗚咽着,“金慕淵...!金慕淵!....”
在這樣的時刻。
那個男人依舊一臉冷峻地看着我,艱難地喘息說,“蘇燃,別哭。”
我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
渾身都在發抖。
肖全笑了笑,“慢走。”
然後,我看到金慕淵朝對門的秦安雅走了過去。
他脫下外套蓋在秦安雅身上,然後速度極快地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他穿着一身的黑色,鮮血浸溼了他的衣服,緊緊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身上壁壘分明的線條。
赤裸着的秦安雅被他抱在懷裡那一刻就低聲哭了出來。
短短的時間,她身上就全沾染了他的血。
他抱着秦安雅出去之前,對我說,“蘇燃,等我。”
我說,“好。”
我知道的。
早在肖全設下這個局之前,我就知道。
這個二選一。
金慕淵絕對會選秦安雅。
我不知道的,不過是,金慕淵根本不知道我在這裡,罷了。
金慕淵走後,肖全突然問我,“蘇燃,你恨我嗎?”
我說,“肖全,你害死我爸,難不成希望我感激你嗎!”
“還真不是我害死的。”他笑笑,“我只是告訴你爸他,說你因爲他的原因在外面被強姦,導致懷孕最後流產....你爸才自殺的。”
“你說什麼?!”我咬着牙瞪着他。
肖全大步朝我走了過來,“呵呵,我說什麼?我說你爸是因爲你自殺的!”
“不!!!你撒謊!!!你撒謊!!!”
我死死咬着脣,憤恨的眼淚洶涌奪眶,嘴裡全是血腥味,血滴一路滴在脖子上,最後落進池面。
小型泳池裡的水已經渾濁不堪。
“肖全,你爲什麼變成這樣了呢....爲什麼啊!”
我抽噎着不能自己,眼前視線一片模糊。
心裡一抽一抽的疼着。
被金慕淵拋下的酸脹感發漲着,直到鋪天蓋地的絕望盡數把我淹沒。
我停下流淚,用最冷靜的聲音說,“你直接殺了我吧。”
肖全沒有搭理我。
他坐在池邊,勾着脣笑了。
過了會,他說,“蘇燃,其實你知道的吧。”
我擡頭看向他,“肖全,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
我現在特別後悔。
特別後悔。
我甚至在想。
金慕淵應該是早就知道肖全這些惡行,之所以沒有對他動手,或許是因爲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說,“金慕淵,你放過他吧。”
那時候金慕淵對我說,“蘇燃,你別後悔!”
我後悔了。
我現在很後悔很後悔!
肖全又離我近了幾分,他看着我說,“你知道金慕淵一定會來救你,對吧?”
我瞪着他,“你想說什麼?”
他又點了根菸,猛地吸了一口,把菸圈吐在我臉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在金慕淵心裡佔什麼位置嗎?看到了嗎,你排在秦安雅後面....”
我心裡一痛。
不等我反駁,樓梯間傳來極快地腳步聲。
金慕淵已經到了門口。
他胸前的襯衫已經溼透。
一張臉慘白着,嘴脣都發白。
肖全站起來吹了個口哨,“怎麼辦啊,只能帶走一個呢,剩下的這個,需要一命換一命。”
我知道的。
肖全不會放金慕淵活着出去。
金慕淵黑沉沉的眸子定定鎖住我的臉,他看着我說,“蘇燃,別緊張,別動。”
我以爲他是怕我再次衝向脖子上那把刀。
可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我說,“金慕淵,不要做傻事,我不怕死。”
如果我和他之間只能活一個。
我不會看着他死。
金慕淵看着我,眸光冷沉,他重複着說,“蘇燃,別緊張,別動。”
他的反應莫名讓我有些害怕。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看我的眼神,帶着難以摸透地複雜。
我剛想開口,就聽到破空傳來一聲槍響,我脖子上一重,一顆睜着眼睛的腦袋就卡在我肩頭。
是死人。
“啊——!”我尖叫一聲。
緊接着眼前的金慕淵長腿一跨,上前一步就把肖全踹倒在地,一個手刀砍暈。
一開始看管秦安雅的那個男人立馬拿着刀衝了過來。
我看到金慕淵像浴血的戰士,渾身散發着暴戾之氣,奪過男人的刀順手插進他的胸腹。
一切就發生在幾秒之內。
隨後,我看到渾身是血的男人朝我走來。
看向我的黑眸裡染着濃重的後悔,痛苦。
慘白的薄脣一開一合。
他說,“蘇燃,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