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詩曰:
有吃有喝有兒孫,還有何事不順心?莫於他人比富貴,
人比人來氣死人。
話說王生,李生,張生三人正在分帳。
李生道:“你說如何分利?”
王生道:“先扣出本錢,利乃三一三十一而分,這乃合情合理。”
張生吼道:“這等分利我全然不服。”
王生也不示懦,高聲嚷道:“你是卸磨殺驢,我寧死不屈,必須三三分紅。”
他們就爭吵起來,小人志短,英雄氣長,這些人個個皆是惟利是圖的小人,先是爭吵不休,後就動起手來,他們毫不示弱從屋裡打到院子裡,最後還打到了大街上。三人打到了大街,驚動了街坊鄰居,紛紛前來觀戰,議論紛紛,這個道:“他們這麼一動手,傷了和氣,生意是沒法再做了。”
那個道:“端起酒杯是朋友,分起銀子是小人。”
又一個道:“都說是自己仗義疏財,其實皆是惟利小人,看他們過去多熱火,摟懷抱腰,稱兄道弟,形影不離,這就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
正在這時,靳喪德來了,襠下騎着一根木棍,高聲吶喊:“馬來了,馬來了……”
衆人看到了瘋子,有人便道:“快,快請瘋子來主持個公道吧。”
那一個道:“我去爲他端碗麪來。”
於是那人跑回家去,不一會端着一大碗熱面送到靳喪德的手裡,靳喪德接過,走着,逛着,吃着,用筷子敲打着碗邊唱了起來,張生,李生,王生不打了,也走過來聽着。靳喪德唱道:
“張生李生並王生,休要紅臉分銀銅。幾番相見一番好,
傷了和氣不相逢。江南還有一船貨,少了王生做不成。
一分本錢九分利,你們都是好兄弟。”
大家聽了皆是莫名其妙,這個說:“瘋子家住縣城,離此地五六十里,能認出張生,李生,王生來,真乃神了……”
那個道:“聽瘋子這麼一說,你們還不能散夥,後面還有好戲。”
這時來了一個秀才,秀才聽了道:“靳瘋子說得有禮,他的意思是,便是扣下本錢,利息分成十份,一份爲本錢所得,那九份即是三三分紅了。”
靳喪德又唱了起來,唱道:
“心體是天體,景星乃念喜,一念如若怒,暴雨似卷席。
和風於甘露,一念方爲慈。或念倘若嚴,秋霜或烈日。
標節和榜義,別爲一時利。何是居身珍,同心又同志。”
張生,李生,王生聽到這裡,恍然大悟,握手言和,再擡起頭來,靳瘋子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
李生握着王生的手道:“王賢弟,都是李哥我的錯,別……”
張生羞愧不已道:“王哥,都是我的不仁不義。”
張生欲拜被王生抱住道:“張賢弟,請起,請起,哥哥我也有不妥之處,萬望海涵。”
這時身邊響起了掌聲。
十日後,王生喜氣洋洋揹着銀袋子回到家鄉,李生,張生喜笑顏開一同走來,剛到街口,就迎見了靳喪德,他笑嘻嘻地唱道:
“張生分銀一百三十一,留下五錢沽酒吃,
李生分銀一百三十九兩九,留下八錢去買藕。
王生分銀一百二十單八兩,一兩一錢買條狗。
你們吃肉我喝湯,纔算王生最大方。”
三人一聽便細細一覈算,正好是純盈利是四百兩銀子。
王生道:“瘋子是我們的大恩人,能讓我們感情起死回生,還向我們提供了賺錢的信息。”
李生道:“受人點水之恩,應當涌泉相報,我們把瘋子接回家去,多辦些好酒好菜給他吃,再給他縫一身新衣服。”
張生搖搖頭道:“瘋人瘋脾氣,他瘋了三年,終日奔波在爲人討債的路上,可是他從不接受任何人的報答,只受一頓飯,還從不入他人家門半步。”
王生問:“夜裡他住在哪裡?”
張生道:“豬窩兒,狗鋪他都住。”
王生道:“瘋子好可憐哇。”
李生道:“這樣吧,我兄弟三人拿出幾兩銀子交於街上買饅頭和小吃鋪,隨時見到瘋子隨時管他吃喝。”
王生道:“好主意,好主意。”
張生道:“據說,周邊地區,許多受到幫助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王生道:“我們就按瘋子的吩咐買酒,買藕,買狗。”
李生道:“酒隨時隨地可買,酒店比比皆是,藕,菜市上伸手可及,去何處買條活狗來?”
三人正在爲難,突然有人吆喝:“賣狗了,賣狗了。”
王生大喜道:“有人賣狗。”
三人聞聲看去,見一漢子擔着一條狗向這裡走來,他邊走邊吆喝着:“賣狗,賣狗……”
王生道:“我們買狗。”
那漢子擔着狗來到面前,張生問:“你還擔着一塊石頭?”
那漢子笑道:“一條狗如何擔?”
四人不約而合地大笑起來。
張生道:“我只買你的狗,不買你的石頭。”
靳喪德咋咋呼呼地跑來,嚷道:“你是不是孫村孫老扒灰的主人?”
那漢子苦澀地道:“我不姓孫,姓謝。”
瘋子道:“你的狗可是姓孫的老狗生的?那個姓孫的是個不幹人事的扒灰頭,你想想,這樣的人喂的狗當然也不是個好東西,總是與我過不去,它的這個渾號也是我給起的。”
那漢子道:“瘋子真神了,連狗的身世他也知道。”
瘋子道:“扒灰剛剛滿月,是你一瓢豆子換來的,是不是?”
那漢子道:“正是正是。”
靳喪德道:“你那老灰頭比我好不到哪裡去,好無教養,自然如此,石頭我買,石頭我買,再給你加上一錢銀子。”
靳喪德向這條捆綁得結結實實的惡狗看去,突然向他猛踢,還罵罵咧咧地:“老扒灰頭,老扒灰頭,我和你不是兄弟,你總是咬我,你總是咬我,孫扒灰昨天死了,你們是一路的貨色,也該死……”
王生問:“賣狗的大哥,瘋子說的?”
那漢子笑道:“我們村有個姓孫的是個不正乾的東西,兒子死了,卻和媳婦有染,瘋子見我的這條狗時常咬他,就給它起了這個名字,名字一喊開,那個孫扒灰也就無臉見人,昨天一條繩索上吊死了。”
李生道:“這樣的人也就是一條狗。”
那漢子道:“村上百十條狗都不咬瘋子,唯有它和瘋子過不去,村上的人埋怨我,瘋子不來了,有人賴帳你去要,所以我纔來買掉它。”
王生道:“連狗帶石頭,一兩二錢銀子我買下了。”
那漢子道:“謝謝了,謝謝了。”
王生道:“要謝謝還是瘋子,是他砍的價。”
那漢子道:“瘋子,我謝謝你。”
靳喪德蹦跳着,笑喊着:“扒灰頭死了,扒灰頭死了……”
王生李生張生三人已將狗殺了,煮了一大鍋,狗肉煮好。王生道:“好香的狗肉,我等能有今天,多虧了瘋子,第一塊狗肉讓他先吃。”
李生道:“賢弟說的對,我等必須先敬敬瘋子。”
於是,王生撈了一條狗後腿,又盛了一小盆狗肉湯,煮了一壺酒,三人一同於瘋子送去。王生三人拿着狗肉,端着狗肉湯,還有一壺酒來到大門外,只見靳瘋子頭枕着門檻子迎着日光正呼呼大睡。
“靳大哥,靳大哥。”三人喊醒了瘋子。
瘋子聞到了肉香,格格地笑道:“好香的肉,好香的肉。”
王生道:“靳大哥,你慢慢地吃,鍋裡還有。”
靳瘋子接過把拿口吞,又吃又喝,這時他又唱了起來:
“狗肉狗湯一樣味,休佗負心金銀眛。天理好比一輪月,
淨潔無塵怗乾坤。誰人作賴心腸壞,天網恢恢難逃避。
千里迢迢人生路,愫情爲善立天地。”
靳瘋子唱到此處,二目流淚,又哭又唱了起來:
“靳喪德我不是人,爲何去賴他人銀,流浪街頭不如狗,
當面鏡子照他人。”
靳喪德酒肉下肚,昏昏然然,又倒頭朦朧大睡。三人又呼喚了一回:“大哥,靳大哥,還有酒肉,還有酒肉。”
靳喪德鼾聲如雷,三人無奈,笑了笑回院裡去了。
再說靳妻於兒女們正聚集在燈下,嘆息着,流着淚。靳妻淚道:“你爹瘋了三年了,腳底無線,四處漂流,終日爲人討債,於豬同食,於狗同眠,身上穿得哪是衣服,扯三掛四,臭不可聞,你鍾叔硬把他託回家好幾十次,誰能關住他?”
靳子道:“我那鍾叔是好人,不計前嫌,他爲我們這個家操了多少心,好人一定有好報,願鍾叔能長命百歲。”
靳女道:“我們靳家如何去報答老鍾家的大恩大德呢?”
靳子道:“娘不是想把姐姐許配於鍾哥哥嗎?那鍾哥哥人品好,又甚是精幹,鍾叔**出來的兒子,必定也厚道。”
靳妻道:“是哇,雖然窮無根富無種,然而優良的家風卻能代代相傳。正在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靳子前去開門,靳喪德走進了家門。
靳子萬分高興地:“娘,姐姐,爹自己回來了。”
靳喪德道:“你爹我已經脫骨換胎,立志重新做人。”
第二日,一個嶄新面貌的靳桑德備下禮品,帶這妻小來到了鍾家,敲響了鍾家的大門,門開了,鍾義走出大門,看到了靳桑德這番模樣真乃歡喜若狂,撲上前來,抱住靳桑德道:“大哥,您……”
靳桑德慚愧地:“賢弟,……”
鍾義道:“你我是好朋友,好兄弟,什麼話都不要說,嫂夫人,您記着弟弟的這句話,初好不爲好,到老方爲妙,神仙也有錯,雲去見日曉,東風日月長,友情永不了。”
靳妻連聲道:“弟弟說的對,弟弟說的對,孩子們快於你叔叔見禮。”靳家姐弟向鍾義叩拜。
半年後,靳桑德,鍾義二人合資在附近一條大河上,修建了一座大橋,大橋竣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一片歡呼,喜氣洋洋。四鄉百姓,許多紳士名人都來祝賀,縣令於都親自前來剪綵。靳桑德,鍾義神采奕奕並肩站在橋頭,恭候着。於都走上橋頭,靳桑德,鍾義前來見禮道:“大人日理萬機,能親自前來剪綵,榮幸,榮幸。”
於都滿面春風道:“靳善人,鍾善人,你二人不惜重金修橋一座,方便民衆,乃一偉大的善舉,品如日晟,名傳百世,本縣深表敬佩,敬佩.”
這時兩名衙役擡來一塊巨匾,靳桑德,鍾義二人接下,揭開匾上的紅綢子,乃縣大人親筆撰寫的匾文:《石州慢》
東風驅寒,春下兩岸,桃紅柳綠,一哂說得當年。
城隍廟羞口,煙橫水漫,卻是難閱詩篇。
瘋落街前,如遺草,猶記憶不得?恰似烤紅臉。
今日,雲去天邊,喜結良緣,便成親眷。
回首往事,茫然痛成量,音已掩。
別惡念換新顏,積德大橋駕人心,
有新的評說,有新的琴絃。
靳桑德向於都跪下道:“謝謝老爺爲我改了名字。”
於都道:“積德積善乃你現在的人格,過去的靳喪德,今日的靳積德,其名其實,名正言順,當之無愧。”
靳積德,鍾義齊聲道:“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於都道:“當謝的還是牛鼻道長,他們兄弟三人救苦救難,救人救心。”
三人跪下向遠方磕頭道:“謝謝三位王爺。”
三日後,靳積德之女嫁於鍾義之子爲妻,鍾靳兩家結爲秦晉之好。這是後來之事,到此爲止。
書接前文,再說牛鼻兄弟三人告別了於都向前走去,突然牛鼻囊中的惡鬼錄又發出警報,牛鼻急忙取過閱讀。
侯元問:“何處有惡鬼?”
牛鼻道:“高郵境地還有兩名潑婦,虐待公婆,罪大惡極,明日午時務必剷除。”
朱儀道:“自然如此我們便去懲治那兩雙狗男女是了。”
於是,牛鼻兄弟三人急急前往高郵。
離高郵縣城十里有個村莊,乃曹家莊 ,莊頭第一家,一所四合院,房屋十分整齊。這戶人家姓曹,世代以耕漁爲業,輪到曹琨當家的時候,由於數代人克勤克儉,有了一些家資,良田三十畝,還有兩條打魚船。曹琨娶妻滿氏,生二子一女,長子曹仁,次子曹義,女兒曹蓮。樹大分枝,兒子相續娶妻生子,女兒也出了嫁。曹琨住在堂屋,大兒子住東,二兒子住西兩間偏室。三年前,曹琨病了,躺在牀上,不住聲的咳嗽,還高一聲低一聲地**着,妻子滿氏端着藥碗來到牀前嘆着氣道:“老頭子,你到底患得是什麼病,一病就是七八個月,爲了給你治病,花得山窮水盡,兒子媳婦沒有一個來看看你,那不是人,是畜牲……”
滿氏說到這裡悽悽慘慘地哭泣起來,又道:“這是最後的一碗藥,你喝了吧,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曹琨掙扎着爬起身來,痛苦地說:“什麼病?你不明白嗎,這片家業不是大水飄來的,我是勞累成疾哇。”
滿氏爲曹琨喂下藥,一籌莫展地坐在這裡流淌着清淚。
曹琨道:“他娘,你再去求求兩個兒子吧,田地家資都分給了他們,他爹我老了,不能一腳踢開就不要了,老牛力盡刀頭死,我不想死哇。”
滿氏道:“兩個媳婦,一個是毒蛇,一個是母蠍子,一個比一個狠毒,兒子在老婆面前,個個膽小如鼠,不敢多言半句。爲了求她們,我好話說盡,除了一頓頓的臭罵,一個子也沒有討來。”
老人說到這裡失聲痛哭。
曹琨道:“爲了我,你再去求她們一回吧?”
滿氏道:“好吧,我向她們下跪……”
滿氏擦着眼淚走出屋去。滿氏戰戰兢兢地向東廂房曹仁的住處走去,她敲響了曹仁的房門,向裡面聽了聽,方纔輕聲喊道:“大兒子,大兒子呀……大媳婦,大媳婦呀……”
她敲了甚時,也喊了良久,屋裡毫無動靜,老人呢喃道:“難哇,難哇。”
嘩啦一聲響亮,門開了,大媳婦氣撲撲地走了出來,老人被震懾地倒退了數步。大媳婦拉長了臉,一聲吼道:“天剛亮,你來嚎什麼喪?”
滿氏滿臉陪笑道:“我的大媳婦,你公公斷了藥,我來求求你,我的好媳婦。”
毒蛇吼道:“你有幾個兒子?”
滿氏道:“兩個。”
毒蛇又道:“還有沒有女兒?”
滿氏道:“有啊,你妹妹不是叫曹蓮嗎。”
毒蛇咬牙切齒地說:“曹義死了嗎?曹蓮又死了嗎?”
滿氏藐焉若孩站在毒蛇的面前無言可對,只能流淌着淚珠。
毒蛇道:“等到曹義,曹蓮都死了,你再來,我定無話說,給我滾,快滾。”
毒蛇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滿氏惘然若失地站在門外,一把一把地擦着眼淚而無可奈何,只好再向西廂房曹義的住房走去。滿氏含着眼淚,杜口吞聲來到西廂房曹義的房門前,壯着膽子敲響了房門,敲了一陣子,門沒有開就聽到房內的罵聲:“又是哪個該死的叫花子。”
母蠍子開了門。
滿氏道:“二媳婦,是我。”
母蠍子憤然道:“大清早的你叫什麼門?”
滿氏顫抖着,低三下四地說:“二媳婦,你公爹的病又重了。”
母蠍子不癢不痛地說:“他有面子,閻王爺想他了,別來煩我,我又不是郎中。”
滿氏失以營求的目光看着母蠍子,可憐巴巴地說:“給點銀子吧,我的好媳婦,算我求你了。”
母蠍子問:“要銀子做甚?買藥,買藥,華佗難醫該死的病,苦藥水別再喝了,那是救經引足。”
滿氏道:“也不能看着他如此折磨,我心裡不忍呀。”
母蠍子一下子紅了臉,她跳了起來吼道:“家有長子歸爲大臣,論次序也不該先上我的門,給我快滾開,休惹我生氣。”
母蠍子咣噹一聲關上了房門。
滿氏失聲哭道:“天哇,人家生兒防老,我生兒不如一棵草吶……”
滿氏的淚水成河,只好哭回自己的房門。滿氏哭回到曹琨的病牀前,一聲哭道:“老頭子,那兩個兒子兩隻虎,兩個媳婦是兩條狼,沒指望了,沒指望了。”
曹琨淚道:“我只能寤寢待死,好苦的命哇……”
老夫妻放聲大哭……
正是:
采薪之憂憂重重,猶傷病老命難生。
一雙兒子皆不孝,曹琨已成風中燈。
曹琨的兩個兒子忤惡不孝,曹蓮卻是一名孝女,女婿王順更是善良,誠實,常常爲父母送米送面,買藥煎湯,可是他們也不富裕,仍然在堅持着,卻遭到毒蛇和母蠍子的咒罵還不少呢。曹蓮正在院內做些家務活,突然聽到遠方的雷聲,她擡頭看去,只見天陰沉,雲四起,正在這時五歲的王實從屋裡跑了出來,他喊道:“娘,要下雨了。”
曹蓮道:“快喊你爹去。”
王順已經急急忙忙跑回家來,第一句話就問:“實他娘,他姥姥的米還能吃幾日?”
曹蓮道:“五日前你送去一斗米,尚還能吃幾日,就是藥已經服完,還有柴草也快燒盡了。”
王順道:“我爲人家做了十日的勞工,賺了幾兩銀子,他外公買藥你就休愁了。”
曹蓮道:“你縫件衣服吧?”
王順笑道:“衣服就不縫了,我恨不能買掉身上的肉將岳父的病給醫好。”
曹蓮痛惜地說:“看你穿得,年輕輕的如何出得了門。”
王順哈哈笑道:“秀才不怕藍衫破,破了藍衫有文章。”
夫妻兒人哈哈大笑,這時雷聲更緊。
王順道:“實子他娘快收拾柴草,一但下了雨,再碰上幾日的連陰,岳父母斷了炊,雷公雷母會上門問罪的。”
曹蓮擔憂道:“路上還有一條河,你得當心哇。”
他們一邊收拾着,王順取來了銀子,道:“不如把老人家接來也好照顧,你我對老輩子多行孝道,做個模樣留給我們這實兒看看,待你我老的時候,就不愁他不用心照顧我們了。”
王順背起柴草匆匆走出家門。“路上小心。”
曹蓮目送丈夫而去。途中有一條大河,王順急急忙忙來到河邊,風雨來了。
正是:
起初時狂風大作,向後來暴雨傾盆,狂風大作乾坤變,
暴雨傾盆鬼神泣。雷聲聲泰山劈碎,電閃閃天地披靡。
凋花折柳如吹灰,倒樹摧林無限力。踢翻天河怒宇宙,
綠地沉淪蒼海里。毀滅人間這場雨,不知天公安何心?
王順揹着柴草剛剛走上獨木橋,被狂風暴雨卷下河去,滔滔的河水吞噬了他……
正是:
破屋偏遭連陰雨,枯槐根上又取土,
黃鼠狼咬病鴨子,黃連唚砒苦又苦。
第二日,滿氏聞得消息,大放悲聲哭進屋來。
曹琨大驚問道:“你哭其何來?”
滿氏哭天喊地訴說了:“我那女婿昨日爲我老夫妻送銀送柴落水溺死,今日屍體纔在下游打撈出水,天吶,我那女兒,上有一雙公婆,兒子剛剛斷乳,往後的日子如何煎熬,我好苦命的女兒哇……”
曹琨聽後如雷貫頂,痛不欲生,放聲哭道:“蒼天吶,你爲何不睜開眼,好人不該命短,你太不公道了……我的命也算到家了,我的好女婿,爲我而死,痛殺我了…….”
老夫妻悽悽慘慘慼戚哭得肝腸寸斷,哭了良久……
曹琨淚道:“你我風燭殘年,我又沉痾難癒,下不了牀,你去看看女婿最後一眼吧,多勸女兒幾句。”
滿氏點點頭道:“我可憐的女婿,可憐的女兒哇……”
滿氏灑着眼淚走出了房門。田間小路,曲曲彎彎,滿氏哭哭啼啼,腳步凌亂,搖搖擺擺,艱難地向前行走着。
再說曹琨見老婆子走了,聽了聽,腳步聲也遠了,這才咬着牙,掙扎着從病牀上爬下來,尋了一條繩子系在門上。曹琨雙手抓着繩子一聲哭道:“我曹琨一生與世無爭,任勞任怨,卻是如此下場,蒼天吶,無人可憐我,無人可憐我……人家生兒是兒,生子是子,我生得卻是沒有人心的豺狼,人家娶人做媳婦,我卻把毒蛇,母蠍子娶進家門……”
老曹琨痛心疾首,他絕望了,最後還是把一顆枯瘦的腦袋伸進繩釦之中……
黃昏 ,滿氏悲痛,疲憊地走回家來,長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老頭子,不會有人給你送一口水的,你我就是一雙無兒無後,鰥寡孤獨的苦人。”
她用力推開了房門,滿氏看到了懸掛在房門上曹琨的殭屍,她抱着曹琨的雙腿高聲大哭:“老頭子……”
滿氏痛不欲生,蒼涼的哭聲傳出門外。
正是:
老公魂奔酆都城,此地空留安人愁,人死一去不回頭,
孤孀長哭悲悠悠。子平畢娶生子孫,生兒養女不勝孤。
子孫不孝老無依,日暮西山怨難休。
老婦人的哭聲驚地了街坊鄰居,許多人涌進了曹家,七手八腳放下曹琨的殭屍,衆人個個怨憤,人人譴責。“死得好,死得好,省的再受罪了,多虧了兩個好兒子?”
“和尚無兒一樣是死,尼姑無女一樣入坑,讓我說要兒子那是多餘的,豬狗也是老孃所生,有幾個長大了還能認下老孃,更別說誰是它的父親。”
“曹仁,仁而不仁,曹義,義而不義,可惜啊,糟蹋了仁義這兩個字。”
還有的卻說一些好聽的風涼話:“子孝媳賢,天下難覓,地上少找,厥餚伊何?龍肝豹胎…….”
四人擡着一乘薄棺材,曹仁,曹義沒有一滴眼淚在前面,式若閒庭信步,毒蛇,母蠍子不知是哭還是笑,是唱還是念,口中咿咿呀呀,讓衆人聽來,真乃啼笑皆非。衆人草草埋葬下曹琨,回到了曹家,滿氏向衆街坊鄰居謝道:“謝謝衆位高鄰,我理所應當酒肉相待,無奈我兩手空空,愧對大家了。”
鄰居們紛紛道:“酒肉穿腸過,不吃又何妨?心情我們領了。”
“休說我們是幾世的老鄰居,就是路人死於此地,也不能讓他白骨皆露,幾杴土乃舉手之勞,老人家何需掛齒……”
曹仁吼道:“你囉嗦着什麼?我們還得分家。”
滿氏大驚失色道:“家不是三年前就分清楚了。”
曹仁吼道:“還有四畝養老地,我們一定要分。”
滿氏一聲哭道:“好狠毒哇。”
滿氏哭回屋裡去了,毒蛇,母蠍子也走上前來道:“還是分得好,還是分得好……”
曹義道:“好分,好分,二一分作五,四畝土地一人二畝。”
毒蛇問:“三間堂屋如何分?”
母蠍子道:“扒掉一間,你分東,我分西。”
一位老者道:“你們家還有一件東西沒有分?”
曹仁問:“土地分了,房產分了,還有什麼沒有分?莫非是兩個老東西的兩個碗,兩雙筷子?”
曹義笑道:“那就留於哥哥吧。”
那老者道:“是個張嘴貨.”
母蠍子問:“何爲張嘴貨?能值多少銀子?”
老者道:“說她值錢,價值連城,萬兩黃金不賣,要說她不值錢,寸草不值。”
毒蛇道:“老二已經說了,留給哥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要了。”
正是:
人生在世間,匆匆幾十年,貧富不足已,有衣就避寒。
惟怕兒不孝,更畏媳不賢,爾有敵國富,亦然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