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很大,也很空曠,只有一個人,可是所有的燈光都亮着。
徐教授坐得筆挺筆挺,只盯着眼前的時鐘。身旁一臺古老的電話不斷地響着,可他就是不想接。
這是一個仿製的歐式古典座鐘,要用手上弦的那種,三根粗細不一的針在各自的節奏裡跳動着,全然不顧只一門心思看着它的人心裡的焦灼。
徐教授很喜歡這個鍾,這似乎有些矛盾。他是個科學家,他研究着人類的未來,但是他卻更喜歡古樸的味道。可眼下他卻強壓着要把這個他一直很喜愛的古樸的鐘砸碎的衝動,曾經一直讓他覺得很好聽的滴答滴答的聲音此刻卻是那麼刺耳,這滴答聲實在太快了。
嗒,最短的那根針終於動了一下。
李天華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等最短的這根針轉滿兩圈,伊星就不存在了,李天華也回不來了,那些熟悉的人也再看不到了。
徐教授擡手猛地在一旁的電話上摁了一下,電話鈴頓時不再響了。
咚、咚……有人敲了敲門。
徐教授依然看着鍾,沒有任何反應。
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秘書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不該進來。之前徐教授已經把這辦公室裡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可是……可是徐教授不接電話啊……
看着安靜的電話機上依然頑固的不停閃爍的紅色小燈,秘書心一橫,期期艾艾地小聲彙報道:“徐教授,這個……爆破專家已經到位了,雷管的引線已經接好,就等您一聲令下了。”
徐教授的胸口一陣發悶,手腳真利索,還有二十幾個小時呢,這麼快就都準備好了?之前也沒看你們做事那麼有效率啊,這是覺得沒希望了嗎?他想發火,可他又知道他不該發火,沒有人做錯事,一切都只是按部就班。
“這些事你們自己處理吧。”徐教授的聲音很輕,有些空洞,就象失了靈魂:“沒什麼特別的事,別來打擾我。”
“是。”秘書答應着,準備關上門。看着徐教授失魂落魄的樣子,她的心裡也是一陣絞痛。
“等等。”徐教授轉過身子,他是矛盾的,他不希望此刻再聽到那些煩心的事,可是他又極迫切地希望着有些事情能夠發生:“如果有人回來,馬上告訴我。”
秘書點點頭,她明白徐教授說的人指的是誰。
電話機依然安靜地躺在徐教授的身邊,一聲不響……
小紅燈依然頑強地不停閃爍着……
“我們是來談判的,我希望一切都建立在雙方平等、互相尊重的基礎上……”
小紅燈不停地閃爍着,似乎在提醒着所有人那臺小小的儀器的存在。
“我們要求立刻關閉對我們的監控。”心慧的聲音格外強硬:“我相信這是合理的要求,除非費麗婭小姐也願意讓我們監控着。”
“監控?”費麗婭眉頭一挑,露出極嘲諷的笑容:“就你那個佛牌,不但能隱瞞你的信息,還能給你編造虛假的身份。監控有用嗎?”
“既然沒用,又何必要堅持監控着我們呢?”心慧有些挑釁地看着費麗婭:“難道你只是不願意營造一個輕鬆、愉悅的談判環境嗎?”
費麗婭皺了皺眉,這個要求確實沒什麼意義,答應也是無妨,但是這就意味着讓步,答應了以後,後面談判的氣勢便就弱了。
心慧斜斜靠在椅背上,極慵懶地閉着目養着神,他不着急,他很篤定。
費麗婭揮了揮手,一個侍女走過來,俯下身。費麗婭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侍女退了下去。
“好吧。”費麗婭突然展顏一笑:“我答應你了。”
心慧睜開眼睛,看向一旁的紫瑪,紫瑪粗糙的手掌上,一臺小小的儀器,儀器上的小紅燈滅了。
“唉,居然不相信我,還帶了這麼個測試的玩意兒。”費麗婭撇了下嘴,又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着心慧:“你看,爲了你,我做出多大的讓步啊,下面人該怎麼看我啊?下次輪到你們讓步哦。”
好吧,本來想試探性的先下一城,卻被費麗婭這麼連消帶打的一撒嬌,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全白瞎了。
“咦?這兩位怎麼看着有些眼熟啊?”費麗婭巧笑嫣兮,看着威嚴和衆色。
“應該沒見過吧,我看姑娘卻是面生的緊。”衆色趕緊笑着打趣:“費麗婭小姐這是和誰學的搭訕啊?”
“搭訕?我從不搭訕。”費麗婭的聲調冷冰冰的,只是故意饒有興趣地盯着衆色的臉,似乎有些遲疑:“見面倒是真不象是見過的樣子……可爲啥總覺得那麼熟悉呢?”
衆色有些尷尬。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費麗婭拍着手,滿臉的興奮:“我在最高科學院的檔案裡看過兩張照片,和你們倆簡直一模一樣。”
氣氛頓時凝固了起來。
被扳回一城。
心慧嘆了口氣。
不過會被認出來本來也是題中之意。柔丹王說了,內奸就在他們兩個中間,如果沒有內奸作證,費麗婭又怎麼可能相信他們對‘奪舍’項目幾乎一無所知呢。
“既然是談判,那麼還是直接聊正題吧。”心慧輕咳了一聲:“我想知道,你們現在包圍着我們,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什麼?”費麗婭悠然一笑,手指捻了捻,頓時出現了一支極漂亮的高腳杯,杯子裡一汪如血般的鮮紅。
有微粒子轉換技術,確實什麼都方便了不少,心慧有些感懷。不過有了這技術後,人情世故似乎又淡漠了許多。即便是做客,也不再有人主動給客人端茶沏水了,反正需要什麼自己隨便轉換出來就行。
“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了。”費麗婭輕輕晃動酒杯,仔細端詳着玻璃上掛起的一層粘粘的薄霧:“我只想要回被你們盜走的資料而已。”
“呵呵,當着明人不說暗話,你只是想知道我們到底知道了多少吧?”心慧不住地冷笑着。
“是啊。”費麗婭略略呡了口酒,絲毫沒有半分掩飾否認的意思,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我確實想知道這些。我還想知道,說好的互相公開,爲什麼你們在這裡還有個基地,爲什麼還要派人到我們的研究院盜取機密?”
威嚴、衆色的臉色的都變了。
“既然是相互公開,那還有什麼機密?又爲什麼要說我們盜取機密?”一旁,紫瑪冷冷地道。
“哦?這兩位是?倒面生的緊。”費麗婭沒有正面回答,看着另外兩人,笑嘻嘻地問道。
“我叫白哈兒,他叫紫瑪。”白哈兒趕緊搭話,眼睛卻直勾勾的,只往費麗婭的領口裡那一抹雪白瞄去。
費麗婭略皺了皺眉,似是有些怕冷,捻了下手指,一條薄紗的圍巾籠住了她纖細的脖子,頓時把什麼都遮住了。
白哈兒悻悻地把頭縮了回來。
“兩位是研究哪個領域的?”費麗婭依舊保持着甜甜的笑容。
“我們不是科學家。”紫瑪似乎怕白哈兒又插嘴,趕緊回答。
“哦。”費麗婭身體往後縮了縮,臉又沉靜下來,不知是對紫瑪的冷峻有些害怕,還是對不是科學家的興趣寥寥:“公開也不意味着隨時要向你們彙報,一定階段,研究告一段落,時機成熟了,自然會告訴你們……”
笑眯眯的,心慧看着費麗婭,只不說話。
“既然事情已經這樣,再追究這些也沒什麼意思。”費麗婭話鋒一轉:“其實眼下你我想要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沒必要猜來猜去。”
心慧的臉也慢慢嚴肅了起來。
“你們想我們解除對你們的信號屏蔽,好讓你們自由召回。”費麗婭轉着杯子,極優雅的樣子。
“你們是想保護好那幾個項目的秘密,永遠不要讓人知道。”心慧也悠悠地答道。
“是啊,所以把你們留在這裡對我來說不是最安全的嗎?”費麗婭極自信地笑着,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又爲什麼要放你們走呢?維持現狀對我來說不好嗎?你們能拿出什麼籌碼來和我談呢?”
“是嗎?”心慧也笑了:“上次我說過了,如果我們和總部失聯久了,難保總部會對你們做些什麼。拿我們幾百條人命去換一顆星球,我們也算不虧吧?”
“幾百條人命?”費麗婭咬着嘴脣,似乎有些惱火,轉而又嫣然一笑道:“你們這裡可都是頂級的科學家,你們總部捨得把你們給我們陪葬嗎?”
“關乎地球安危的話,我們這些人命又算什麼?”心慧毫不退讓。
“既然不算什麼,你又爲何要來和我談呢?”費麗婭也咄咄逼人。
“我們都在這裡生活了無數個年頭,對這裡我們總有着割捨不去的感情。”心慧似乎有些動情:“能夠和睦相處纔是我的心願,大家又何必搞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再說螻蟻尚且偷生,如果能好好活着,我們又爲什麼一定要選擇和你們同歸於盡呢?”
“倒是有些道理。”費麗婭的笑容裡竟略帶着些嘲諷的味道:“爲了我們?哈哈,你們只是不想和我們一起陪葬吧?但是如果我放你們回去以後,閣下又能拿出什麼來保證,讓我們放心呢?”
“說實話,我們知道了你們三個項目。”心慧的態度極懇切的:“一個是無盡探索計劃、一個是微粒子穿透技術,還有一個被稱爲奪舍。”
費麗婭的臉色終於不好看了起來。她其實也不確定香巴拉到底知道了多少,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有些僥倖,可現在,如果奪舍也被知道了的話……
“無盡探索計劃、微粒子穿透技術對地球存在着一定的威脅,但這兩個項目需要耗費無數的歲月才能對地球造成傷害,我們並不過於擔心。”心慧斟酌着字眼,希望儘量能讓費麗婭明白他的毫無保留:“至於奪舍麼,我們只得到了這個項目的名字,我們並不知道這個項目是做什麼的。所以其實你不用擔心什麼,不是嗎?”
你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能信嗎?費麗婭低垂着頭,沉思着。即使你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可眼下如此的局面,我們這麼大張旗鼓,難道你們猜不到這個項目的嚴重性嗎?
“我需要些時間好好想一想。”費麗婭把酒杯放在桌面上,站起身來:“今天先到這裡,晚上爲你們準備了接風的晚宴,大家都好好放鬆一下,有什麼事情過兩天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