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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幾個月了

只有幾個月了

威嚴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向前方。

四周一片寂靜,無數人遠遠地站着,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

一個美麗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似乎沒想到自己會睜開眼睛,一副格外吃驚的樣子。

費麗婭,這個女子看起來居然和費麗婭一模一樣。

等等,費麗婭,這就是費麗婭。

自己的眼前,還是那些士兵們。

不遠處還是被警衛們簇擁着的心慧他們。

自己的腳下還是那片沙土地。

豎立自己的面前的還是那座軍營的大門。

怎麼回事?威嚴退後一步,又閉上眼睛。

眼睛再次睜開,還是軍營。

爲什麼還是沒有召回?費麗婭小姐親口說的,這裡已經超出屏蔽的範圍了……威嚴的臉色變了,連退好幾步,眼睛閉上,立刻睜開,依然還在軍營外面。

心慧見威嚴並沒有被召回,也顧不得什麼原因,頓時放下心來:“威嚴,看來老天都不容你,看你再往哪裡跑。”

紫瑪掙開警衛,就要往威嚴撲來。

威嚴大急,看看費麗婭就在眼前,此刻便是最好的護身符,也來不及多想,就向費麗婭撲去。

費麗婭看着撲來的威嚴,眼神冷淡,只把玩着項鍊上的吊墜。一層淡銀色的光幕悄悄浮起,圍繞着她緩緩流動。

威嚴猛撞在光幕上,頓時被彈飛出了老遠。這一下,摔得七葷八素,還沒等他爬起來,便被紫瑪死死地摁倒在地上,拼力掙扎着卻再也起不來了。

“費麗婭,費麗婭小姐,救我……”威嚴撕心裂肺般大喊:“費麗婭小姐,你答應救我的。”

心慧看着費麗婭。

費麗婭的手從項鍊上緩緩放下,圍着她身體的光暈慢慢消散了。

“我答應你的?我答應你的我都做到了啊。”費麗婭笑吟吟地看着威嚴:“我已經讓你到了軍營外,我保證此刻你的召回不會受到任何的屏蔽。至於你爲何還在這裡,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想應該是你們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吧。我真的很同情你,但是眼下我已經無能爲力了。”

心慧心裡一動,忙對正壓在威嚴身上的紫瑪打了個手勢。

費麗婭目光一寒,似乎明白了什麼,有些緊張的樣子。

紫瑪卻是眼前一亮,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神色極是沮喪。

心慧心頭一緊,此刻紫瑪和威嚴在一起,那他便也是在屏蔽的範圍之外,他也沒有成功召回,看來不是威嚴個人的問題。難道總部那裡真出了什麼問題嗎?

可是這怎麼可能?那麼多技術人員監控着,總部那裡怎麼可能會出問題?

費麗婭輕輕呼出口氣,神情爲之一鬆。看來果然是他們那裡出了狀況,難道……難道‘重生’計劃已經啓動了嗎?他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嗎?

威嚴面如土色,雙手被電子鐐銬鎖住,在紫瑪的推搡下往使團的住處踉蹌而去。

心慧想了想,終於慢慢踱步來到費麗婭面前。

“費麗婭小姐,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心慧的聲音很客氣,可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

“費麗婭小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費麗婭小姐,其實你們的時間並不多,總部只答應等我們一天,對這裡來說便只是一年。如果一年屆滿,我們沒有召回或者沒有任何消息傳回總部,總部便會動手毀了這裡……”

“費麗婭小姐,我有一個計劃。你放我回去,我會破壞召回的設備,同時向總部提供一個虛假的情報。譬如……譬如這次的屏蔽是柔丹王造反造成的,這樣總部便會對是否毀滅伊星產生動搖,從而爲你們爭取時間……”

“費麗婭小姐,你應該相信我。我殺了白哈兒,我犯了重罪。如果我讓心慧、紫瑪他們回到總部,那我勢必逃不脫罪責。哪怕爲了我自己,我也會破壞那個召回的設備……”

費麗婭嘆了口氣,那些測謊的專家告訴她,威嚴說的一年期限是說謊的,可是願意破壞召回的設備卻是真的。可是就算不是一年期限,這個世界也終究會被毀滅的。所以她確實是想讓威嚴能幫着拖些時間,只是這一切,她實在無法向心慧開口解釋。

費麗婭低下頭,一言不發,轉身便要離去。

“你明明有防護罩,你明明可以阻止威嚴綁架你,爲什麼?”心慧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爲什麼你要陪他演這齣戲?”

費麗婭遲疑了下,搖了搖頭,悶聲跨出一步。

“那時候我以爲我控制住你了,可其實只是你的計劃、你的把戲而已,是不是?你們有這樣的防護罩,如果不是你的計劃,我如何能挾持得了趙老?我只是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間,是不是?你一直只是在利用我,是不是?”心慧的聲音如重錘敲擊在費麗婭的心上。

“因爲你們的總部只留給我們一年的時間。”費麗婭終於回過頭,看着心慧,面帶戲謔:“威嚴告訴我,我們只有一年時間。可是你從沒告訴過我。”

紫瑪壓住威嚴的手略略有些鬆開,吃驚地看着心慧。衆色呆呆站在人羣,和所有人一起張大了嘴巴,盯住費麗婭和心慧。

心慧的臉色刷的白了,他不知道威嚴怎麼會告訴費麗婭這個時限的,他明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是個連柔丹王也不知道的消息,威嚴是怎麼知道的。

他站在那裡,想說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來。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居然沒有否認。

唰,費麗婭的臉色也變得慘白起來,身體有些搖搖欲墜,她聽到那些測謊專家急切的聲音了。

心慧的反應,心慧的反應表明這是真的,他們真的只有一年的時間了。

啪,一個重重的耳光。

“我瞎說的,我只是爲了逼迫費麗婭……”威嚴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腮幫子腫得鼓鼓的,從缺了顆門牙的嘴脣裡勉強吐出這幾個字。

紫瑪甩了甩有些疼痛的手,往地上啐了一口。

心慧嘆了口氣,他想抓狂,他有些哭笑不得,威嚴只是瞎說的,可是卻偏偏真的說準了。

這下,這似乎不再是個秘密了,知道的人真的不少了,費麗婭知道了,紫瑪知道了,連衆色也知道了……

心慧帶着使團回到香巴拉了。

出發的時候五個人,回來只有四個人了,其中還有一個成了千夫所指的階下囚。

似乎有些成功,他們帶回了‘奪舍’的秘密,可似乎又沒什麼幫助,他們依然被屏蔽着,無法召回。

一年,如今只剩幾個月了,消息傳遍了香巴拉,所有的佛陀和金剛一片沸騰。

平素嚴謹的佛陀們再不去管那些曾經珍若生命的瓶瓶罐罐,他們走出宮殿,和金剛們勾肩搭背,在阡陌間放肆縱情、爛醉如泥。

研究……如今再研究那些勞什子還有什麼用?縱然不在意生死,研究出成果了,所有的資料、信息又能傳回地球嗎?自己勞苦一生,臨了了,還不能放縱一下嗎?

柔丹王依然清醒,似乎沒有因爲這一年的時限有所頹廢,不止頹廢,連一點點動搖都沒有,甚至在心慧眼裡他還有些讓人看不明白的興奮。他用自己積累了幾千年的威望,組織起聽命於他的金剛,盡力維持着香巴拉的秩序。

如果沒有柔丹王,香巴拉真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心慧搖了搖頭,自己被柔丹王出賣過一次,可現在,自己依然還是有些佩服他。

到處都是狼藉。

破碎的玻璃散落滿地,五顏六色的藥劑無序地摻混在地面上,鮮豔得讓人奪目。

曾經忙碌的宮殿如今一片蕭索。

腳落在地面上,帶出各色豔麗的液體,仿若珠鏈,再濺落回繽紛的海洋之中。

鞋跟再次擡起,再帶起一片片彩虹。

宮殿的地面上,粘稠的彩色液體的海洋,隨着心慧的腳步,被踩出一灘又一灘彩色的鞋印。

叮噹,遠處的角落裡似乎傳來玻璃輕微碰撞的聲音。

這裡還有人?心慧一愣。

循着聲音的方向,心慧走了過去。

敞開的房門裡,還有人在忙碌着。

沒有了助手,那人自己在調配着試劑。

繞登·芒果巴。

“佛王。”心慧恭敬一禮,心裡卻有些不安,他記得眼前這位科學家的暴躁。

看着眼前竟然有人出現,繞登·芒果巴也是一愣。

似乎受到一年時限的影響,或者也可能是因爲沒有別的金剛在旁,繞登·芒果巴並沒有象之前那麼咄咄逼人,只嘆息着道:“什麼佛王?胡謅罷了。”

心慧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道:“這般田地了,您還在忙這些?有必要嗎?”

“呵呵。”繞登·芒果巴將一瓶藥劑倒入另一個瓶子裡,仔細觀察着兩種液體混合在一起的變化:“我這一輩子都在倒騰這些東西,哪怕到了現在,不碰它們的話,我的心裡便空落落的。”

遲疑了下,心慧開口道:“可是您畢竟是這裡的最高負責人,香巴拉如今亂成這樣,您也該管管吧?”

“管?我管?”繞登·芒果巴哈哈笑着,彷彿心慧說了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有柔丹王,有月施,哪裡還用得着我來管?”

“可是……”心慧盡力想勸解些什麼。

“沒什麼可是。我曾經也是意氣風發,從小便被譽爲神童。三十歲不到我就帶了個科研小組,從此一飛沖天,研究成果無數,在學界被豎爲權威,最後被派來這裡做總負責人。那會兒我從來不曾錯過,我也從來不覺得我會犯錯。”放下手裡的玻璃小瓶,繞登·芒果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可是偏偏是我,在事關生化人研發的投票時,我投了最關鍵的反對票。結果我錯了,錯得這麼離譜。最後偏偏就是這些生化人救了我們,救了伊星。”

心慧嘆了口氣,有些奇怪:“當時您爲什麼會投反對票?”

“那會兒我們本就爲總部要將機器人研發的試點放在我們這裡焦頭爛額,我們都覺得那是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我們滿腔心思都在考慮要用怎樣的措施才能防止機器人叛變。他們卻在這當口向科學委員會提出申請,要同時搞生化人的研發。說實話,我們都沒想到過機器人和生化人可以互相制衡。”繞登·芒果巴苦笑着搖頭道:“其實他們也沒想到。他們只是覺得既然已經冒險了,不如一次性把險都冒完算了。但是隻爲了這個理由的話,不由得其他人都害怕出事。於是除了他們的三票外,另外四個委員都投了反對票。我是委員會的首席科學家,我有兩票。當時我也猶豫過,可是考慮再三,求穩的心思還是佔了上風,於是加上我擁有的兩票,六比三,委員會駁回了他們的申請。”

心慧點了點頭,他能理解繞登·芒果巴。確實,這麼大的風險,要是他恐怕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可是沒想到他們還是偷偷把生化人搞出來了。”

“是的,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更沒想到的是,最後我們費盡心力也沒有阻止機器人叛變,卻竟然是他們的生化人救了我們。”繞登·芒果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視者之亂’後,他們三人被呼爲英雄,就連我都很感激他們。”

感激?心慧有些奇怪了,他聽說的可不是這個樣子:“那後來他們爲什麼會被處罰呢?”

“人得意了就容易忘形。”繞登·芒果巴有些無奈:“很快他們便以救世主自居,眼中再沒有其他人。另外四個委員、柔丹王,甚至是我,都不在他們眼裡。”

心慧低頭不語。在官場他也混了有段時日了,他明白人忘形了就容易得罪人。有時候做出多大的成績並不重要,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真的要命。

“那天月施拿了份文件讓我簽字。我一看,四個委員和柔丹王都在上面簽過字了。”繞登·芒果巴繼續回憶道:“這份文件描述了當時‘視者之亂’情況,寫的也算中肯。可是結論卻是天自在他們違反了規定。雖然天自在他們研發的結果是好的,但是此風不可漲。爲了遏制這樣的歪風邪氣,避免以後有人再未經批准私下研發具有不可測風險的項目,建議對天自在三人進行處罰。”

“您簽字了嗎?”心慧試探着問道。

“我本來不肯籤的,我說以結果來看,當時是我們錯了。如果我們能夠考慮更全面些,投了贊成票,那此刻天自在他們便確實就是英雄了。”繞登·芒果巴的口氣充滿了嘲諷:“左右整個事件正確與否的關鍵竟然是我們當初的投票。我們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卻讓做出正確事情的人接受處罰,這不是個天大的笑話嗎?”

心慧吃驚地看着繞登·芒果巴。他從沒象繞登·芒果巴那樣想過問題,可偏偏繞登·芒果巴的邏輯似乎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可是月施說委員會的職責之一便是判斷項目是否存在潛在的風險,是否可以進行研發。所有人都必須遵從委員會的決定。哪怕這次天自在他們對了,也必須處罰他們,不然其他人東施效顰,一旦做出可怕的事情的話,一切便無法收拾。”繞登·芒果巴長嘆一聲:“我說不過她,我也不服氣,我覺得我的想法纔是對的,我認爲這樣的報告總部是不會批准的。結果她和我打賭……”

“結果你賭輸了?”心慧有些同情地看着繞登·芒果巴,這是個正義的想法,可是也是個有些孩子氣的想法。天自在他們做的事情結果是好的,可是流程卻是錯的,有時候嚴格的制度比好的結果還要重要。

繞登·芒果巴很無奈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被迫以我的名義代表委員會對他們進行處罰,儘管我已經盡我的能力盡量從輕處罰了。”繞登·芒果巴有些無奈的憤怒,轉瞬又變得頹喪:“可是終究救了我們所有人的人還是被處罰了。他們本該是英雄的。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的目光可以再長遠一些、準確一些……我有兩票,加我的兩票,他們就不會違反流程;加了我的兩票,他們就不會受到處罰;加了我的兩票,他們就是英雄了。”

沉默了一會兒,心慧小心翼翼地勸解道:“這並不是您的錯。”

“不是嗎?可是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爲了這個報告,我責問過柔丹王。柔丹王只冰冷地告訴我,當初他沒在委員會裡投過票,眼前的局面與他無關。他說如今的事情都是我造成的,他讓我好好想想我是否真的配有兩票的權利。”兩行清淚從繞登·芒果巴的臉頰上流了下來:“也許他說的沒錯,我也許真的不配擁有兩張選票,我不該當這個負責人。”

心慧面色黯然,在心底嘆了口氣。

繞登·芒果巴說得很平緩,但他能想象柔丹王當時的刻薄和狠毒。怪不得這位所謂的佛王對柔丹王有那樣的不滿,怪不得之前的會議他一言不發,任憑月施做主。

這在繞登·芒果巴心裡都是個無法打開的糾結,更何況對威嚴呢,在威嚴的心裡這恐怕便是徹底的不公吧?所以他纔會甘願當一個叛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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