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頭顱如西瓜般破碎的咔嚓聲並未響起。
眼前本該躺倒在降魔杵下的心慧不見了蹤影。
不好，柔丹王心下大緊，猛側身，奮力向一旁閃去。
噗，利刃破體的聲音，一串血珠高高拋向空中。
柔丹王踉蹌幾步，勉強站住，一手捂住肋下，止不住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武技，這便是武技。”心慧戲謔地看着柔丹王，腳下淡淡的白煙漸漸隱去。
一點，只差一點，心慧有些惋惜地看着柔丹王的傷口。
這傷口看着嚇人，可是並不嚴重。
果然1號庫的仿真人在速度方面還是比2號庫的要快上那麼一些。
武技？柔丹王臉色鐵青，唬人嗎？以爲自己看不明白嗎？這是藉助了腳下的飛行裝置而已。
可是如果僅僅如此，他不相信心慧就能夠傷到自己。
自己在伊星待的時間比心慧長，如何運用腳下的飛行裝置，自己比心慧更在行。
而且……柔丹王深深吸了口氣。
心慧不可能會擁有比自己高明這麼多的武技。
這幾千年來，自己跟着那些金剛們學習了各種武技。那些金剛有些還是1號庫的精英，都是通過了層層考覈的，他們傳授的武技會比眼前這麼一個2號庫的差嗎？
有問題，一定有什麼問題。
柔丹王將降魔杵橫在胸前，擺出防禦的姿勢。肋下的傷口被牽扯了一下，瞬間的劇痛，讓他打了一個哆嗦。
好吧，既然如此，沒法再顧忌出手的輕重了，那就盡全力出手吧。柔丹王太強了，如果還考慮着保住他的性命，恐怕今天得不了手了。
心慧也深深吸了口氣。
柔丹王，你不知道吧，你和我最大的區別，是你沒有經歷過我曾經的那些生死大戰。你不知道在那些生死的一線之間，我和我的袍澤們有了怎樣的突破。
劍光閃爍，心慧再次揉身撲上。
叮叮噹噹，噗，柔丹王一個趔趄，身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居然還是不行……
柔丹王伸手摸了一把，一手的鮮血淋漓。
不愧是總部派來的，果然有幾把刷子。
既然如此……
柔丹王舞動降魔杵，晃了晃心慧的眼睛，一張口，一道激光射向心慧。
心慧急閃，激光射在地上，冒出一股青煙。
心慧看着柔丹王，忍不住嘲諷道：“柔丹王，剛纔你還說過，在被遠程武器鎖定的時候，我們是有警兆的。你難道忘了嗎？”
警兆？柔丹王輕哼一聲，卻是不理，只嘬起嘴脣，一聲清嘯響徹天空。
心慧心頭一凜。
局。
柔丹王剛纔說過，今天這是個局。
四周人影綽綽，月色的光芒下，每個人的手裡似乎都有兵刃的反光。
埋伏，金剛們佈下的埋伏。
“這下我看你怎麼跑。”柔丹王滿臉的憤怒。
自己本來還想戲耍一下心慧的，沒想到卻是在所有人的面前栽了個跟頭。
金剛們慢慢圍了上來。
心慧握住手裡的劍，手心裡溼漉漉的，滿是汗水。
唰，唰……突然幾道光劃破了夜空，射向金剛們。
金剛急閃，激光射空。
哼，本就知道你們幾個已經叛了，沒讓你們參與這次行動，沒想到你們還是來了。
柔丹王冷哼一聲。
紫瑪，就憑你們幾個，我就不信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幾個金剛躍起，撲向紫瑪他們。
外圍的戰鬥很激烈，但卻絲毫不影響剩下的金剛們重新站好位置，佈下包圍，繼續向心慧逼近。
失敗了，還連累了紫瑪他們，心慧心裡慘笑。
啊、啊……慘叫聲此起彼伏。
包圍圈裡，幾個金剛倒在地上。
剩下的金剛怒吼着，竟互相廝殺起來。
整個包圍圈亂成一團。
還有叛徒。
除了紫瑪他們，竟還有別的叛徒。
這些叛徒，竟隱藏得這麼深。
柔丹王的臉上青筋暴起，怒到了極點。
縱然如此，又能如何？
柔丹王食指輕彈，一道絢麗的煙花尖嘯着躥向空中，在黑夜中爆出一團無比燦爛的圖案。
無數的激光亮起，無數的槍炮聲響起，無數的人影從四面八方逼了過來。
呵呵，縱使有那麼多叛徒又如何？我經營香巴拉這麼多年，機器人和生化人的部隊都聽我的，你們拿什麼來擋？
柔丹王冷笑着，看着心慧向自己撲來。
孤注一擲嗎？
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
柔丹王張開嘴，又射出一道激光。
趁着心慧閃避的空檔，柔丹王衝向鐵桿追隨自己的金剛那邊，躲進了人羣的保護裡。
紫瑪帶着反叛的金剛們也且戰且退，聚攏在心慧身邊。
所有人緊緊握着武器，眼裡滿是悲憤和絕望，卻不願再後退半步。
奇怪的是，剛纔那麼激烈的開火，竟沒有一個金剛受傷。
“殺了他們。”柔丹王冷酷地下着命令。
機器人和生化人舉起手裡的武器，瞄向心慧他們。
這麼多的武器，縱然心慧和金剛們心有警兆，也絕對沒有辦法躲過。
柔丹王殘忍地笑着。
可想象中心慧他們被打成馬蜂窩的景象始終沒有出現。
無論是機器人還是生化人只遲疑着，半天也沒有開火。
“你們這是在違抗我的命令嗎？”柔丹王語氣很是不善。
“稟報柔丹王，我們不得傷害任何天之子，或者目睹任何天之子將遭受危險而袖手不管，這條定律優先於您的命令。”人羣中，佛契站了出來，躬身向柔丹王施禮：“眼下你們雙方都是天之子，雖然你們都有危險，我們也不想袖手旁觀，但是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剛纔我們的開火，只是嘗試着阻攔你們的戰鬥，防止你們受傷。此刻我們也只能兩不相幫，還請柔丹王見諒。”
“是嗎？兩不相幫……很好……很好……”柔丹王不住冷笑：“你們必須保護天之子的整體利益不受傷害，這是最至高無上的定律吧？我現在宣佈心慧、紫瑪他們是天之子的叛徒，他們正在傷害天之子的整體利益。我命令你們拿下他們。”
機器人和生化人的隊伍一陣騷動。
“稟報柔丹王，心慧上師他們有沒有傷害天之子的整體利益並不由您說了算。”遲疑了下，佛契又躬身施了一禮：“按香巴拉的規矩，這事兒該由科學委員會投票才能確定。當然您也有權聯席，投上一票。”
柔丹王的臉冷得象北極千年不化的冰山。
“既然如此，也罷。”柔丹王咬牙切齒，不聽話？好得很，反正現在還是聽命於自己的金剛人數更多，等解決了心慧他們，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我不用你們傷害一個天之子，但是我命令你們不得干涉我們，也命令你們緊守四周，莫讓一個天之子離開。你們可能做到？”
佛契低着頭，良久，終於點了點頭。
“金剛聽令，剿滅叛賊。”柔丹王再不多話，直接下令。
柔丹王身邊的金剛們齊齊喝了一聲，手持兵刃，一步步向心慧他們逼來。
“結陣。”紫瑪大喝一聲。
不同於柔丹王的理念的金剛們以心慧爲中心，圍成一圈，擺出防禦的態勢。
“進攻。”柔丹王冷冷地下令。
金剛們吶喊着衝了過來。
雙方戰成一團。
聽命於柔丹王的金剛人數遠超心慧他們。
心慧身邊不停的有人倒下。
還能站着的人儘可能地把受傷的袍澤護進圈子裡。
心慧奮力廝殺着，就連他身上也多了好幾道口子，滿身鮮血淋漓，煞是嚇人。
圈子裡的傷員越來越多，圈子越縮越小。
遠處的天空慢慢泛起了魚肚白。
心慧咬着牙，兩眼充斥着血絲。
一柄巨斧狠狠劈向心慧的腦袋。
避無可避了，心慧慘然一笑。
巨斧呼嘯着劈下……
一道光暈圍住心慧，緩緩流動。
巨斧砸在光暈上，高高彈起。
費麗婭的項鍊終究還是救了自己一命。
心慧的指尖冰涼冰涼的，摩挲着衣兜裡項鍊的吊墜。
這項鍊救了自己一次，可是能救多少次呢？
心慧的心象自己的指尖一樣，冰涼冰涼的。
這一仗，終究還是要輸了。
“殺。”
突然，如雷的吶喊聲，驚天動地。
“救佛陀，護佛國。”
槍炮聲四起，響徹雲霄。
本已穩穩佔據着上風的柔丹王的金剛們一陣大亂。
“該死的。”柔丹王躲開背後射來的槍彈，狼狽不堪：“那些生化人、機器人，不是兩不相幫的嗎？”
“柔丹王，不是他們。”一個金剛喘着粗氣，仔細看着攻過來的人羣：“是……是那些土著。”
什麼？柔丹王怒氣衝衝，氣運丹田，大聲喝罵：“你們這羣該死的土著，也敢造反嗎？”
“柔丹王，你等身爲金剛，竟敢陷害佛陀，這纔是造反。”有爲首的土著大聲喊道：“我等身爲佛民，自當救出佛陀，護住佛國，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身後無數的土著吶喊着，響動如雷。
“誰？是誰把他們找回來的？”柔丹王氣得渾身發抖。
不遠處，佛契低垂着頭，念着佛號，嘴角卻止不住的微微上揚。他的身旁，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個圓頭圓腦看什麼都有些好奇的小和尚。
柔丹王的金剛們奮力反擊，眼睛裡、嘴巴里、手指尖，激光象不要錢似的向四面射出。
土著們一個個倒下，與這個時代而言，他們的武器落後的可怕。可是面對金剛們的激光，卻沒有一個人退卻。土著們仍然象潮水般拼了命地向柔丹王的金剛們涌來。
“殺。”心慧見狀，精神一振，揮劍殺了出來。
“殺。”紫瑪高喊着，衝向柔丹王。
“殺。”被柔丹王誣爲反賊的金剛們將胸腔裡積壓的不平和憤怒全都釋放了出來。
激光漸漸稀疏下來。
沒能量了，每天激光能動用的次數都是有限的，再也射不出了。
槍炮聲依然密集。
撲通，一個金剛的腹部爆出一大團血花，搖晃了幾下，終於栽倒在地上。
儘管土著的武器落後，可畢竟還是這個時代的武器。
金剛沒有失去性命，卻依然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撲通，又一個金剛倒在了地上。
“柔丹王，再這麼下去，我們支持不了多久。”一個金剛捂着還在淌血的肩膀，焦急地喊道。
柔丹王陰沉的臉就象雷雨前的烏雲，濃得化不開。
啪，柔丹王一個趔趄，大腿上鮮血橫流。
“柔丹王。”金剛大驚，忙扶住柔丹王。
“撤。”柔丹王幾乎便從牙齒縫裡擠出了這個字。
呼，翅膀一雙雙展開。
柔丹王飛向空中，他身邊的金剛們也騰空而起。
土著們老式的槍彈擋不住柔丹王的突圍。
“怎麼辦？”紫瑪一臉焦急。
此刻，還是柔丹王的人多。
離了那些土著的幫助，紫瑪若是帶人追上去，吃虧的還是他們自己。
“讓他們走吧，先救出那些佛陀比較重要。”心慧嘆了口氣，他也沒有辦法。
轟，一個身體猛砸向了地面。
緊接着，一個又一個身體。
地面被砸出一個個大坑。
“你們……你們不是兩不相幫嗎？”柔丹王勉強從地上爬起，擦拭着嘴角的血跡，嘶聲怒吼。
“是，我們是說過兩不相幫。”佛契落回地面，收回拳頭，擡眼看着半空，慢悠悠地道：“可是您剛對我們下過命令，不讓在場的任何一個天之子離開這裡。”
“好，好……好……”柔丹王怒目圓睜、睚眥欲裂，指着佛契，一口氣險些回不上來。
佛陀們互相攙扶着，走出宮殿，目送着那些追隨柔丹王的金剛們垂頭喪氣地被一個個押送進囚室。
那些囚室適才關押的還是自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繞登·芒果巴看着滿身血跡的柔丹王，嘆了口氣。
“我不後悔，我是爲了地球。哪怕犧牲我，犧牲了所有人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柔丹王高昂着頭顱，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佛王：“你們爲了自己，害了地球，你們纔是罪人。”
繞登·芒果巴沉默着，搖了搖頭。
其他的佛陀們也不說話。
心慧看着柔丹王，心裡格外複雜，不知是敬佩、惋惜還是憤恨。
也許都有吧。
“我之前和你們說過，天自在已經回去了，他在執行‘重生’計劃。”費麗婭走了過來，神情有些惋惜，也有些嚴肅：“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也許此刻你們那邊的研究基地已經在他的控制下了。你就算殺光了這裡所有的人，你們總部的人也不一定能得到消息。而且他掌握着微粒子的技術，一旦控制了你們基地的力量，就算你們的人得到消息，可能也是迴天無力。如果‘重生’計劃進展順利，是你們的世界先毀滅還是我們這裡先消亡，便真的不好說了。眼下恐怕只有‘超脫’項目成功了，我們才能幫着你們拯救你們的那個世界。此刻也許只有‘超脫’纔是我們這兩個世界共同的希望。”
柔丹王瞪着費麗婭，眼神兇狠，似乎如果不是被束縛着，便可能立刻暴起殺人。
心慧上前一步，站到費麗婭身邊，神色有些黯然。
柔丹王看着心慧，凶神惡煞的樣子慢慢消散，只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只希望我是錯的，你是對的。無論如何，地球千萬不要有事纔好。”
心慧點點頭，看着柔丹王遠去的佝僂的背影，只覺得鼻子竟有些酸酸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