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街】
跟任恆淵同居的時間也不算短了, 齊紹駿有時在街上騎着風摩會突然發現某個轉角的商店外觀或街區佈景讓他突然有種回到21世紀的錯覺。
這種感覺最開始不是很強烈，但某天跟任恆淵去地面交通層找高雲娜時，齊紹駿站在那廢棄街道中央, 心下洶涌的心酸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知道, 那是思鄉的情緒。
即便他明白自己爲了任恆淵可以放棄一切, 但他知道, 有些生長在血液裡的情緒是不能輕易抹去的——
他也不會嘗試去抹殺。
埃薩的事情讓任恆淵變得比以前寡言也更缺乏安全感, 整個人似乎也顯得更敏感些。
這些，齊紹駿都察覺得到。
所以關於細膩的個人情緒，齊紹駿不會輕易跟任恆淵討論, 因爲他知道，如果他提及思鄉的事情, 即便那小子表面上裝作滿不在乎, 暗地裡還是會內疚和自責——
自責對方將齊紹駿留在這遙遠的未來時空。
最開始一段時間, 齊紹駿還會嘗試用表情來掩飾，而任恆淵也一般不會察覺, 但每逢C國跨年，齊紹駿還是無法控制某些流淌在心底的情緒。
即便這種團聚的日子裡臨淵駿衆人和任凌飛以及其世警同事們會來湊熱鬧，但齊紹駿仍然無法緩解心底缺失的某些思戀。
平常跟任恆淵相處，齊紹駿會謹慎地隱藏好這些亂竄的情緒，但深夜裡思鄉情緒嚴重的時候, 他不得不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間, 出了屋子騎上風摩到交通層街角酒水店買一紮28世紀最流行的“JT酒”, 然後平穩駕駛到最高交通層面某建築天頂上, 邊喝邊盯着夜空發呆。
“JT酒”的味道和21世紀的啤酒相似, 齊紹駿雖然對啤酒沒什麼興趣，但在28世紀實在是沒辦法找到更接近21世紀酒水的代替品。
——他覺得, 這種時刻這種地點，都是給那個他體內殘留的21世紀“靈魂”最特別的慰藉。
這種偷溜出門的日子隨着兩人同居的時間漸長也愈發頻繁起來，以至於齊紹駿甚至已經學會了一種技能——
傾聽任恆淵的呼吸以確定對方是處於深睡眠狀態還是淺眠狀態。
每次只有確定對方處在呼吸綿長而沉重的深睡眠狀態，齊紹駿纔會起身披件衣服，駕駛風摩出門。
某日在天頂待的時間太久，齊紹駿回去時差不都凌晨兩點，剛進門就撞見端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邊喝酒便慵懶盯着門扉的任恆淵。
兩個大男人對視了有那麼幾秒鐘，任恆淵當即從沙發上起身，穩步走到齊紹駿身邊順手扔了個風摩遙控器給對方：“跟我走。”
話音剛落，任恆淵便重新開了門。
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齊紹駿感覺心下有些憂慮，但任恆淵很顯然沒準備解釋，於是他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出了房門後便是夜間熟悉的街景，齊紹駿看着任恆淵一臉淡然地發射了風摩，忍不住有些心虛地詢問出聲：“恆淵？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戴着頭盔，任恆淵轉頭掃了眼齊紹駿，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明白自己近段時間的行程詭異，齊紹駿猜測着任恆淵是不是心下已有疑慮，於是只能訕訕上了風摩，一路上跟在任恆淵身後。
夜間的空中交通層雖然不比白日裡擁擠，但依然頗爲熱鬧，齊紹駿跟在任恆淵身後，注意到對方帶着他東拐西繞，上上下下地行駛了數十個交通平面，不禁開始在心下揣測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周遭的街景由熟悉開始逐漸變得陌生，齊紹駿明白過來任恆淵已經帶他駛離他們平常的活躍區。
“恆淵。”駕駛着風摩趕上任恆淵，齊紹駿邊掃視着周圍邊開口，“你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咱目的地是哪裡。”
“就這兒。”齊紹駿話音方落，任恆淵的風摩速度已經緩下。
他朝前方兩邊建築拉起的屏幕揚了揚下巴，隨後摘下頭盔衝齊紹駿歪了下腦袋。
順着任恆淵視線，齊紹駿向前方望去，注意到上方屏幕上顯示的幾個大字——
世紀街。
那屏幕上的熒光相當亮眼，映得周遭景物跟着熠熠生輝。
齊紹駿驚訝地望着那屏幕，半晌纔開口：“這是……？”
“跟上我。”不打算空口解釋，任恆淵直接騎着風摩引着齊紹駿進了那像是夜市般的“世紀街”。
只見那世紀街佔據了十幾個交通平面，每個交通層展示一個特定世紀的街景和不同人的生活狀態。
隨着任恆淵和齊紹駿不斷從高處交通層降落，他們得以觀看到每一個交通層面都是人山人海的熱鬧景象，且每個交通層的人都穿着當層的特定服裝，建築風格也符合當世紀的模樣。
驚訝於周遭景象，齊紹駿眼睜睜地看着最高層的建築是28世紀的模樣，每下降一層就回到前一個世紀。
任恆淵帶着齊紹駿一路下降，直到那街標顯示着“21世紀”才停下。
騎在風摩上，齊紹駿仰頭看着那亮閃閃的熒光數字，心下終於恍然。
就那麼在原地待了一會兒，他表情凝重地轉頭瞟了眼任恆淵，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會兒沒打算再賣關子，任恆淵望了眼齊紹駿，勾脣笑了笑：“怎麼樣，這兒還行？”
“……”視線複雜地看着任恆淵，齊紹駿依然沉默。
能從對方臉上看出對方此刻的洶涌情緒，任恆淵收斂了笑，認真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不過對我來說，每天看你晚上偷摸出去，我其實也很無奈。”
這才意識到這段時間自己自作聰明的手段這小子全明白，齊紹駿乾笑了一下：“是麼。”
“你有心情可以跟我講，明白麼。”任恆淵道，“我閱歷也許沒你多，但不代表我承受不了。”
“……”齊紹駿垂下眼瞼，抿脣笑了笑。
“這樣，咱去逛逛唄。”任恆淵扭頭瞅着那人聲鼎沸的街道，“來都來了，不進去可惜了。”
“你怎麼找到這地方的？”齊紹駿重新發動了風摩，忍不住看向任恆淵，“我平時也沒少轉過亂七八糟的街道，從來沒發現過這種地方。”
“那是因爲——”任恆淵驅動了風摩，一個衝刺飛馳到齊紹駿前方，暢然道，“你沒用心找。”
“……”
跟在任恆淵身後，齊紹駿忍不住轉頭細細觀望着周邊街道——
確實，有種莫名回家的錯覺。
街邊的小店，交通用車的外觀，人流的穿着，街景的佈置……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腦海浮現太多記憶。
沉浸在無盡的回憶中，齊紹駿擡頭重新望向前方任恆淵，忍不住加速上趕至對方身邊，沉默地和對方並駕齊驅。
幾分鐘後，他纔開口：“以後我會跟你講的。”
任恆淵側了側腦袋。
“不管什麼心情。”齊紹駿沒看任恆淵，視線盯着前方那來自熟悉記憶的街景。
“我知道你留在28世紀犧牲了很多。”任恆淵卻轉過來看了看齊紹駿，“如果你願意，我們將來可以在這邊定居。”
愣了一下，齊紹駿望向任恆淵，臉上有些意外。
“你爲我來了28世紀，我也該爲你住在21世紀。”任恆淵朝周邊的21世紀街景揚了揚下巴，露出燦然一笑。
“你是認真的？”齊紹駿一陣訝然。
“當然。”任恆淵聳了聳肩，“我看着像開玩笑麼？”
任恆淵這句話落下後，齊紹駿許久沒再開口。
兩人就那麼在人羣中又行駛了一會兒，任恆淵聽到齊紹駿說在街邊停下。
沒想什麼，任恆淵拐到一處轉角收了風摩。
不過動作剛穩，他忽的注意到齊紹駿牽起他手掌，轉身將他拉到倆建築間的小巷，一路順着一處暗淡的白光前行。
沉默地跟着齊紹駿，任恆淵一雙眼眸在夜間炯炯發亮。
周遭的人聲迅速褪去，沒過多久，兩人身邊便沒有了任何街上行人。
齊紹駿終於停下了腳步。
任恆淵一直微笑着望着齊紹駿——
他知道對方要做什麼。
於是當對方面頰湊過來時，任恆淵趁機開口：“大叔。”
愣了一下，眼前男人沒再動。
“齊紹駿。”
“……”
“我很慶幸穿錯到你身上。”
“是麼。”
“因爲這樣，我——”
齊紹駿湊上去吻住任恆淵的脣，將對方後半段話吞下。
——小子。——
——我也很慶幸遇見了你。——
——你給了我機會可以好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