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別了察瑪部落,帶上羅德,彥熙晨踏上了尋找六珠的路。察瑪那滿含淚光的眼睛深深的刻印在了彥熙晨心裡,當時他什麼都沒能回答察瑪。
讓兩族互相之間的厭惡與仇恨消失這種事情,是很難的。就算用行政手段強行讓兩族混居,根深蒂固的仇恨卻沒辦法像是地域的邊界一樣輕易的抹平。
人可以改變口味,改變習慣,但唯獨仇恨這種思維最深層的東西無法輕易被化解。
儘管如此,彥熙晨被察瑪感動了。察瑪作爲族長他希望靈族改變,他本身已經化解了自身對人類的恨,那麼人類呢?其他靈族呢?化解仇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雖然可能需要巨大的努力和漫長的時間。
彥熙晨握緊了那個鑰匙小筒,他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人類這邊的仇恨就由他來化解,雖然他還不知道方法,但他一定要做。
…………
徇晃三人來到娛樂天城的酒坊,也就是那幾位老客商說的“好地方”。
小丁和嘉德兩人出去買菸,徇晃一個人坐在這個安靜的一角。這裡有昏暗的燈光,富有質感的音樂,微微發着淡香的檀樟木桌,絲絨裝飾的沙發,不濃重卻深厚的色彩讓這裡的一切細節都昭示着經營者的品味。
仔細看了看桌上只能照亮一隅的三朵花裝飾小燈,發現它是一種栽培在花盆裡既可以觀賞又可以照明的冷光植物。淡黃色的光因爲他的碰觸微微泛紅。
雪莉被套上了厚厚的白毛皮,當然爲了讓這位大小姐老實就範,小丁和嘉德則英勇負傷了。
“看來想着靠你來指路的我真是太異想天開了。不是被騙指錯,就是不夠意思逃跑。不過從今往後應該用不着你出場了,治安署的人應該正拿着熙晨的相片在街上幫我找人吧,但願他們能找到。”
對於徇晃認爲自己絲毫沒派上用場,雪莉很不服氣。小鬍子被氣的一上一下的,因爲熱,她的鼻尖微微泛着水汽。爪子裡鋒利的爪鉤若隱若現,它真有心消失,把那個它怎麼看怎麼討厭的小王子抓到這裡來,證明徇晃是錯的。
它不屑的從徇晃腿上跳下,高傲的走了兩步,剛要消失,就聽見一位服務員柔美的聲音說:“先生您的果盤。”
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誘人的新鮮水果讓雪莉完全忘記剛剛的雄心壯志,眼神直直的盯着那個盤子,直到盤子與桌面之間發出一聲香甜無比的脆響。
先吃完東西再去吧,反正給這個傢伙幹活就這點兒工錢。雪莉舔了舔腮邊的口水,剛要撲上享用果盤,卻被徇晃拎了起來。
“我們沒有點果盤。”徇晃冷冷的說着,聲音冷的讓雪莉的心迅速沉入冰湖裡。
“尊貴的客人,這是我們經理送您的。而且還有一瓶啓明十三年的利彬酒。”女服務員身着修身綢緞衣裙,聲音依舊輕柔的說。
啓明十三年?剛剛被確立爲君主立憲的王朝國號是啓豐,按舊曆啓豐今年是第十七個年頭,啓豐前一代就是啓明,啓明時間較長,總共有三十八個年頭。這麼算下來,這是一瓶有四十二年的陳釀。
利彬酒的名頭,徇晃也聽說過,據說用及其稀有的山林彬桃樹的花和果共同釀造。彬桃只能長在山裡,玉溪江邊,氣候反覆無常的地方,收成更是無法保證,所以這種酒若是在彬桃幾乎絕跡的年份釀造的,那麼這瓶酒的價值相當於一座小鎮了。
彬桃花在採摘時又伴隨着被錐蜂襲擊的危險,因此這種酒被譽爲啓星王酒。
王朝時期都是限供王宮裡,現在聽說有很少一部分被商人走私到邁爾斯賣高價。
是誰會送我果盤,還有這麼名貴的酒?觸手透心涼的磨砂綠色酒瓶,是一種稍有些不規則的橢圓形,據說利彬都是用碧湖下淤泥深處的墨綠晶石所磨製成的酒瓶盛放
這種單拿出來完全是價值連城的寶石工藝品的酒瓶,卻完全是陪襯,因爲裡面的淡紅色液體纔是真正的價值連城。
紅泥封的瓶口加蓋了一個模糊的印章,看似不起眼,但這正好說明,這瓶酒絕對是真品。
另外徇晃還注意到,給自己送酒的服務員跟其他桌的人穿着不一樣,衣着更鮮亮,容貌更美豔。
站立在角落,明顯不是客人也不是服務員,身着黑色工整對襟啓星正裝的男人,見徇晃沒有再拒絕果盤和酒,則朝一直平靜無波的他點頭致意,笑容明顯帶着敷衍和漠然。
徇晃沒有再說什麼,服務員趕緊放下酒瓶,“尊貴的客人,要打開麼?”
…………
時間往回退十分鐘。
一位嶙峋老者,表情專注的看着桌子上面的賬冊。金邊的圓眼鏡後面的小眼睛因爲光線昏暗,不得不眯的更小。微微下撇的脣角正昭示着他的不滿意。
一直垂首佇立在一旁的老者,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敢擡頭,直到聽到一聲嘆息和賬冊跌落檀樟木桌的脆響,他才上前,十分熟練的收拾東西,並將泛着歷史光澤的滑石菸斗添好菸草。
嶙峋老者站直身體,從一扇由細緻打磨過的黑水晶拼成的落地窗向外看,蒼老的聲音依舊十分有力,有些不滿的問:“香凝又跑哪兒去了?”
侍者老人一邊遞上菸斗,一邊說:“小姐說出去在街上走走。”
“哼……”一個輕哼,將濃濃的煙霧吹的張狂逃竄,在黑水晶窗上瞬間留下清晰的煙痕。不過這一縷煙痕消失的速度跟老者的壞心情消失的一樣快。
“那人是誰?”老者的菸斗嘴因爲不注意,點到了玻璃上。只是,這一句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不需要答案的自言自語。
侍者老人明顯沒有答案,擡頭也向下朝大廳望了望,是個生面孔。他有些不明白老爺爲什麼會對一個帶着玉脂兔這種女人專寵的寵物的男人好奇。
正在他準備回答老爺的時候,房門被突然推開,今日值班的經理小王有些慌亂的進門就說:“喬叔,李家那個魔頭又來了。”
小王一看房間裡不光有喬叔,還有老闆,頓時因爲自己的唐突嚇的直冒冷汗。被下屬突然打斷,喬叔也覺臉上無光,剛要呵斥,就被那位看似瘦瘦小小卻彷彿古木根雕一樣無時不刻不侵淫着沉穩的老辣目光所打斷。
“李家魔頭?”
“就是首相的外甥,李俏英的兒子,李金魁。這一年,他總是到這裡白吃白喝白玩兒,在賭場,他若贏了算罷了,他若輸了,第二天治安署的隊長,肯定會來查場。”聽到自家主人詢問,喬叔趕緊說明。
“……”就算聽到這個消息,老者依舊不爲所動,吹出來的菸圈規律如常,一絲不亂。
“酒窖裡是不是還有利彬?”
“還有兩瓶。”喬叔趕緊回答,心想老爺真捨得,把那種萬金難買的酒要送給李家那個小魔頭?可惜了那酒。
不過他明顯想錯了。
“拿一瓶送給那人。”老人又指了指剛剛詢問的那人。
喬叔和小王都擔心自己聽錯了,呆愣愣的沒有動。老闆說“送”,而且還是把那麼貴重的酒送給一位第一次來的生客。
“怎麼?有問題?”
這一句反問讓一切都沒了問題,卻讓喬叔的驚異一直持續,他不禁又向下看了看那個位置,只是見到三名穿着普通邁爾斯服裝的年輕人,充其量不過就是稍微有錢的富家公子。
顯然喬叔對老闆的這次決定,覺得十分不以爲然,他頭一次沒能忍住這種情緒,並把它表現在了臉上。囑咐小王說:“拿那瓶年代近的。”
“不,把那瓶啓明十三給他。”
老者說話的時候,聲調一樣隨意,只是就這隨意的一句話,卻好像當空劈了一道閃電,比啓星最嚇人的雨神雷還要可怕,把喬叔和小王的世界都劈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