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時的慘烈景象顯然還縈繞在每個突厥人的心頭，他們心中惶惶不安，在這種情況下，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參加宴會不是？
即便到了會場，臉上也帶着死氣沉沉的顏色，根本不像是往日載歌載舞的樣子。
這注定是一頓味同嚼蠟的飯……各個部落的人圍着篝火坐着，像是木雕一般，面面相覷着，都在觀察着對方的神色。
突厥可汗沒有露面，只是在宴會後期時，吩咐侍衛給每個參與到宴會中的部落送來了臘肉和米酒，讓他們敞開肚子吃喝。
這個小插曲多少讓冰冷的會場多了幾絲暖意，一些沒有受到損害的小部落開始漸漸恢復了常態，到宴會結束時，終於在篝火堆旁邊聽到了零星幾點歡聲笑語。
於樑和阿史那婁龍對坐在營帳中，兩人舉杯把盞，吃喝得卻是非常融洽……而旁邊，阿史那赫利恭敬的站在一旁，侍立在王儲左右，儼然如親信一般。
這無疑是於樑進入突厥後吃得最豐盛的一次晚餐，阿史那婁龍顯然考慮到了他是大唐人這一點，少有的在菜色中加了不少蔬菜和新鮮水果，總算不全是羊肉和牛肉那般讓人膩味。
於樑大快朵頤的吃着，沒有絲毫芥蒂，像是在自己家一般，阿史那婁龍陪着他喝酒，臉上一直掛着濃郁的笑意。
“不得不說，你待人接客還是有一手的。”，摸了摸溜圓的肚子，於樑放下手中的竹筷，品了一杯馬奶茶，這纔開口笑道。
阿史那婁龍揮揮手，示意侍女們撤下滿地的杯盤狼藉，收拾停當後，這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淡淡笑道，“外面宴會好像要結束了。”
“不，應該說，僅僅是開始……”，於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同樣將目光投向了外面，“咱們不妨來打個賭。”
阿史那婁龍頓時來了興趣，頷首笑道，“賭什麼？”
於樑打了個響指，壓低了聲音道，“賭今晚上，誰先動手……”
他一邊說着，一邊攤開了手掌，“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種是你父王，第二種則是那些有可能叛逆的部落。”
“叛逆的部落？他們有那麼大的膽子？”，一旁的阿史那赫利忍不住失聲問道，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事情一樣。
於樑沒有回答他，只是詭異的咧了咧嘴角，“怎麼，你也有興趣來賭一把麼？”
“既然是賭，那就有賭注，贏了和輸了，有什麼分別？”，阿史那婁龍揮手示意赫利不要聒噪，微微皺着眉頭問道。
“當然有彩頭了……”，於樑曬然笑笑，沉吟片刻道，“這樣吧，咱們玩個新鮮的，誰贏了，誰就可以給輸家提一個不能拒絕的要求，你說如何？”
阿史那婁龍警惕起來，這不能拒絕的要求，重要性可大可小呢，自然不能輕易答應。
“你放心，我若贏了的話，絕對不會提出什麼讓你爲難的要求，我這人，一向追求雙贏。”，於樑見他猶豫不決，便笑着繼續鼓勁道。
阿史那婁龍這才臉色稍緩，頓了頓便頷首道，“好吧，我跟你賭了……我猜，父王會先動手。”
“我猜那些部落會先動手。”，還未等於樑回答，一旁的阿史那赫利又開口搶先說道，“我也跟你賭，賭約也一樣。”
於樑頓時笑了，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道，“你們這是想下雙重保險麼？反正只有兩個選擇，總能碰對一個是不？”
他毫不客氣的揭穿了阿史那赫利的伎倆，弄得眼前這兩個突厥漢子異常尷尬，阿史那婁龍回身瞪了一眼，微微搖頭，讓赫利不要多事，只是於樑卻突然開口，讓他們都震驚住了。
“也罷，落子無悔，我跟你們賭了。”
於樑無所謂的大之咧咧說道，像是絲毫沒看見兩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這必輸的賭局，他怎麼會同意呢？
隱隱間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局中，阿史那婁龍正要說話時，於樑卻擺擺手，再一次搶先一步道，“我猜他們都不會動手……”
“你，什麼意思……”，阿史那婁龍結結巴巴的問道，完全跟不上於樑的思維。
“很難懂麼，他們都不會搶先動手的。”，於樑淡淡一笑，頓了頓，還是給予瞭解釋。
“那些突厥部落已經有了警惕，肯定是防着可汗突然下手，這種關頭，你父王是不會輕易浪費實力的。”，於樑打了個響指道，“至於那些心慌慌的部落那就更簡單了，人家不去找他們麻煩就已經燒高香了，哪還有心思反撲不是？”
“可是你明明說，今晚會做一個了斷！”，阿史那赫利再次貿然開口，他倒也不是無故開黃腔，而是揣摩着王儲的心思，替對方說出不想說的話而已。
“沒錯，可汗絕對希望今晚擺平所有的隱患，當然，若有人能配合他的想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
於樑端着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氣道，“你不會當真以爲我光顧着吃，沒留意外邊的動靜不是？”
“你們應該也聽見了，那宴會已經基本結束，剩下的便是部落各自回去，一覺睡到天亮後便各奔東西……沒有火星的乾柴，也燒不起來不是？”
他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相信眼前這兩個聰明人不至於再一頭霧水。
“你是說，需要幫父王制造一個機會？”，阿史那婁龍眼睛一亮，有些幡然醒悟似的反問道。
“沒錯，而且還必須得製造得漂亮，一定要讓他能名正言順的收拾殘局。”，於樑重重點頭，敲着手指道，“你不是說，希望我做你一個晚上的謀士麼，這就是我的謀略。”
“你必須拿出一個即將成爲可汗的人應該有的雄才大略……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
“而且理由也是現成的，你不妨想想，一個白天才在突厥人心中留下了仁慈形象的王儲，在營帳裡養傷時突然受到了叛逆分子的刺殺，這個理由，夠不夠你父王清理門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