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樑靜靜的聽完了他的話,眼睛微微一眯,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頓了片刻才緩緩點頭,顯然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你說,皇上將呂伯仟關押起來,但是卻拖着革職削爵的判決不予批覆?”,於樑再確認了一遍,這才笑道,“那你說說,做出這種判決的依據是什麼?”
“我以呂伯仟私自挪用軍用物資的罪名將他收押,根據大唐律例,革職削爵再合適不過。”,裴度立刻應聲答道,理智而氣壯。
於樑頓時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道,“所以說你太膽小了不是?我不是提供給你了呂伯仟勾結突厥的證據麼?爲什麼不以這個罪名下發判決?”
裴度沒好氣的回道,“你那些罪名,壓根就經不起推敲,若我真的這麼判決了,那些諫官能將我這大理寺都掀翻了。”
“哎,算了,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於樑摸着額頭,對這位哥們的反應相當無語,決定好好給他上一課。
“我問你,你怕不怕麻煩?”,於樑敲着桌子,認真的問道,裴度頓時一愣,像是看白癡似的看着他,反問道,“難道你不怕?”
“我當然怕,而且越麻煩的事越怕……”,理所當然的點點頭,於樑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而且,我敢說,是個人都怕!”
裴度頓時又愣住,顯然不明白他什麼意思,於樑用手指指了指長安城皇宮的方向,詭異的笑道,“那裡面坐着的大爺,也是人!”
這話一出,裴度終於有些頓悟,摸着下巴道,“你是說,皇上也怕麻煩?”
“那不是廢話麼?”,於樑這才曬然笑笑,合掌拍手道,“你想,你都不想招惹那羣瘋狗一樣的諫官,那皇上就想麼?”
事實上,諫官的存在最大作用便是給皇帝一個善於納諫從善如流的名聲,所以噴人便是他們的工作,逮到誰就噴誰,而被噴的人還不好反駁……就算皇帝也一樣,他總不可能一怒之下,就將這些囉嗦的瘋狗都宰了不是?
那是“暴君”的行爲,會被載入史冊來着……
“皇上肯定是想幹掉呂伯仟,來個敲山震虎,打擊一下寧王的氣焰,而你卻偏偏搞了個不痛不癢的罪名,所以他很不滿意,但又不好對你明說,這才拖着判決不予批覆,就是讓你再做得絕一點!”
於樑擲地有聲的說道,嘴角閃過一絲狠辣,“我敢保證,只要你給出的判決夠狠,哪怕是抄家滅族的懲罰,皇上都會毫不猶豫的同意!”
“我知道你沒有做出這種判決的證據,一旦下狠手了,絕對會被諫官咬上,但這個黑鍋必須得你來背,由你來吸引寧王的怒火……難道你想皇上幫你抗不成?”
對於官場規矩,於樑實在太熟悉了,該怎麼幫老大頂缸那是駕輕就熟,一席話說得裴度啞口無言,很顯然,這位一向不會動歪腦筋的大理寺卿被狠狠的上了一課。
原來,這就是揣摩上意啊……裴度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罕見的以學生之禮向於樑鞠了一躬。
於樑坦然而受之,開玩笑道,“我就不收你學費了。”
裴度頓時失笑,隨即又帶着幾分忐忑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於樑收起了笑容,沉聲道,“這絕對就是皇上的真實意圖!”
他說得斬釘截鐵,由不得裴度質疑,事實上,這位大理寺卿也是個狠角色,僅僅思付片刻後便面漏兇光,重重點頭道,“好,我明日上早朝時,便重新拿一份判決書去……就如你所說,斬立決!”
“這纔像話嘛。”,於樑曬然笑笑,打了個哈切道,“我趕了這麼多的路,也累了,你好好考慮下該如何做出判決,有什麼事的話,咱們再聯繫。”
“你要去客棧?那還不如在我這裡住下。”,裴度大方的留客道,於樑果斷搖頭,一副嫌棄的表情,“不行,你馬上就要成爲諫官的靶子了,我纔不跟你待在一起捱罵呢,我說過,我也怕麻煩。”
“……”,裴度頓時一頭黑線,尷尬的揮手送客。
出了大理寺後,於樑並沒有去客棧投宿,而是直奔鴻臚寺而去……作爲“瓦勒族長”,還有什麼比這地方更適合他居住的呢?
於樑是個名人……起碼對於鴻臚寺的大小官員來說,這絕對是個難以忘卻的名字。
這個“瓦勒族長”前些日子在長安城攪得風雨餘波還沒有消散,街頭巷尾可是還流傳着他的故事……各種版本都有,褒貶參差不一。
但無論怎麼說,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小子絕對是個人物……話說毆打士子,得罪寧王后還能活蹦亂跳的人,他還真是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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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種人,能不招惹,那就不要去招惹,否則哪天觸了黴頭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所以當於樑的身影出現在鴻臚寺時,那些眼尖的小吏頓時打了個哆嗦,絲毫不敢怠慢的給他登記,又騰出了最好的房間供他休息,這種差別待遇讓其他敬獻的外交使節眼睛都紅了一倍,紛紛鬧着不公平。 ,o
於樑沒有理會這些“紅眼病”,他很忙不是?以皇帝的耳目,自己入城的消息應該早就傳到了內宮中去,至於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什麼時候召見自己,那就不知道了。
當然,於樑相信這個等待的過程並不會太長,畢竟那位老爺子肯定急於想知道他這趟出使突厥能帶回來什麼好消息……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辦……一件關係到南岱鄉發展的大事。
在鴻臚寺安頓下來後,於樑要尉遲子弟備好車馬,一路護送他去城北的某處寺廟……到了地頭後,他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這寺廟並沒有什麼香火,於樑也絲毫沒有拜菩薩的意思,駕輕就熟的走到了內院,腰牌一亮,那些攔路的沙彌頓時放行。
片刻之後,他便到了一處獨置的小院,緊接着便聽到了那熟悉的琴聲,曬然一笑,邁步走了過去。
琴聲戛然而止,隨即他便聽到了一個清麗但略帶憤怒的聲音,“師傅,你終於捨得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