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都說到這份上，高太監滿意的笑了笑，頷首道，“很好很好，既然於小兄弟胸有成竹，那便是雜家多話了……請。”
於樑微微點頭，臨行前吩咐尉遲子弟隨後去宮外候着，這纔跟着他們一行人魚貫而出。
馬車上，於樑和高太監同車而坐，本來以太監的身份坐進這裡來，這並不大符合規矩，不過高太監不一樣，他很特殊……想必還沒有哪個不開眼的人會在這種細枝末節上跟這資歷豐富的宮中首席太監糾纏，哪怕腦子進水了都不大可能。
於樑保持着淡笑，他知道出宮通傳人這種小事，除非這位頗有實權的老太監自願請命，否則拍馬都輪不到他來跑腿。
所以對方親自前來，只不過藉機想跟自己說些事情而已。
於樑已經準備洗耳恭聽，因爲他知道，對方要說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敢問於大人，上次老朽送來的扇子，可還入得了你的眼睛？”，果然，行到大半路程時，一直沉默的高太監終於開了口。
嘖嘖，求人起來，果然態度都不一樣……於樑心中好笑，這高太監剛纔叫他“於小兄弟”，現在又將這身份提了一截，叫他“於大人”，以這老頭子的世故，斷然不會無故改口。
再加上對方強調了那把暗藏玄機的扇子，於樑立刻便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很好，那扇子我很喜歡，若不是現在天氣還涼快，本來都打算時時待在身邊的。”，於樑說起謊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要知道，幾乎是高太監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將扇子仍在了角落裡，怕是現在都蒙上了一層灰。
不過雙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高太監眼睛一亮，老邁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哦？那總算是老朽還沒有老糊塗，甚幸，甚幸。”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不該說的話堵在喉嚨裡，於樑莞爾一笑，乾脆幫他說了出來，低聲道，“高老伯，這禮尚往來，你送我一把扇子，我送你一份手記，上面有一些我寫寫畫畫的心得，算是私人練筆，如何？”
時下大唐文士之間彼此以墨寶相贈非常流行，於樑這還禮行爲更加堂堂正正，高太監聞言大喜，連聲道，“好，好，老朽必定視若珍寶！”
“那倒不必，若是高老伯你肯多翻閱一二，那就更妙了。”，於樑眨眨眼睛，給出了足夠的暗示。
高太監連連點頭，翹首企盼的等着於樑拿出東西，只是瞧見這小子半響沒有動靜，不禁有些奇怪，不是說好了要給一份手記麼……東西呢！
“……還愣着幹什麼？你不給我紙筆，我怎麼寫？”，於樑比他更加古怪的瞪直了眼睛，突然開口說道。
高太監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噴出一口老血，被哽的一口氣接不上來，連連捶着胸口，半響才緩過氣來。
“於，於大人還真是……幽默。”，高太監哭笑不得的僵着臉，找了半天才說出一個還算靠譜的形容詞……誰叫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呢？
當然，他隨機應變的本事也算不錯，知道於樑純粹是臨時起意，哪有什麼現成的手記，趕緊吩咐馬車外面的侍從去準備，片刻後便將東西送了進來。
“這份東西，我只希望高老伯你一個人看見。”，於樑拿着紙筆，鄭重的說道，見對方肯定的點頭後，這才刷刷寫了幾筆。
高太監忍不住湊上來看了看，頓時大皺眉頭，且不說這狗刨一樣的字跡讓人想吐，單看這內容，也猶如天書一般，起碼，他通篇看下來，幾乎一竅不通。
不過越是這樣，他便越知道這東西沒有摻假……太直白的文字，他反而會不相信。
因爲他要的，便是春闈的試題，這個請求絕難說出口，全靠於樑自己領會！
當然，從剛纔的試探來看，於樑早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所以纔會以手記爲託詞，將這份絕密的資料暗地裡交過來。
這東西一旦泄露出去，怕是皇帝都不會原諒自己，而作爲命題人的於樑，自然也要遵循這個規則。
所以高太監鄭重其事的將這份手記收好，由衷的朝着於樑行了一禮。
“不用客氣，若是老伯你想回報我的話，不妨說說今日那萬源進宮，是如何向陛下告我狀的唄。”
於樑無所謂的聳聳肩，隨即壞笑着說道，高太監眼神一凜，慢慢的也跟着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就說來話長了……”
兩柱香之後，於樑在內宮侍衛的帶領下，來到了內宮的一處御花園。
他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像是在逛自己的庭院一般……高太監在宮中的消息渠道果然很牛逼，幾乎百分百的還原了當時的場景。
告自己狀的人，除了萬源，其實還有萬淑妃……這萬家也算是人才了，連告狀都親兄妹一起上，當真不知道避嫌麼？
於樑冷笑着，揹負着手，胸有成竹的邁向了面前不遠處的八角涼亭，那裡面，等着他的人已經不少了。 ，
除開一干服侍的宮女太監外，還有三個人，一個坐着，一個跪着，一個……躺着。
坐着的是皇帝，跪着的是萬淑妃，而躺着的，自然便是被於樑揍得半死的萬源。
不得不說，這山南道刺史命硬的程度跟那綽號小強的張碩之有得一拼，幾個時辰之前，於樑都要懷疑他大小便失禁半身不遂下半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了呢，哪知道人家這麼快就跑到皇帝面前來告自己的御狀……雖然包得像是糉子，還被擡着來。
“陛下，臣叩見陛下。”，當然，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隔得老遠於樑便瞧見了皇帝面上那明顯的怒火，這火氣肯定不是衝着哭得涕泗滿面的萬淑妃和一條命去了半條的萬源去的，那麼，惹毛這位大佬的人，便只能是自己了。
“哼，你還敢來見朕！”，果然，於樑剛剛踏進涼亭一步，便聽到了皇帝劈頭斷喝，換個膽小的，怕是得當場嚇尿。
於樑並不害怕，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表現自己膽子的時候，立刻配合的做出一張惶恐的面容，顫顫巍巍說道，“陛下，請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