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們在消遣老夫麼？他醉成一灘……”，蓋元禮正要發怒，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眼神中散發出利芒，頓了幾秒鐘後，突然沉聲道，“你們帶路！”
尉遲子弟還是面無表情，一行人轉身就走，片刻後，便到了於樑醉臥的廂房，一字排開橫在外面，擺明了不相信蓋元禮的樣子。
這老狐狸何等受過如此鳥氣，又是悶哼幾聲，卻沒有拂袖而去，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屋子裡，於樑正好端端的坐在桌子旁邊，哪有半分喝醉的樣子。
“你來了？”，於樑笑了笑，從身邊拉出一張椅子，頷首道，“坐吧。”
蓋元禮坐下，冷冷看着他，突然開口道，“你裝醉騙過突厥人，是爲了什麼？”
“我開個玩笑，行不？”，於樑惡趣味似的聳着肩，口舌花花道，隨即便被蓋元禮怒目而視的眼神瞪了回來，無奈的搖搖頭，攤手道，“好吧，我說真的，這是在給你製造機會！”
他頓了頓，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敲着桌子道，“不要告訴我，你沒有趁機好好觀察一下突厥人！”
這纔是於樑的真正目的，他知道自己作爲和談的主將，一定會被對方盯得死死的，就算想從阿史那赫利那裡獲取一些突厥人的情報，那也得找到合適的機會才行，可以想象，這麼大的使節團隊，各人空間幾乎爲零，怕是那阿史那赫利自己也會找千百理由避開和自己見面的機會。
沒有哪個人喜歡做二五仔，哪怕是突厥人也一樣，若不是被於樑掌握了大量把柄，連弒父都敢的人，翻臉不認人再正常不過。
所以於樑今日刻意誇張的表現了一下，將突厥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讓人有意識的忽略蓋元禮的存在，而這，也是給這位老狐狸最好的收集情報的機會……看得見的拳頭不可怕，隱藏在暗中的毒牙纔是致命的！
“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當初我會在陛下面前，擺明了要你作爲副手，而他老人家也同意了？”，於樑突然拋出一個題外話，意味深長的看着蓋元禮道，“陛下何等聰明的人，他知道我和寧王水火不容，爲什麼會要你這跟寧王走得極近的人來參與這來難得一遇的和談機會？”
這問題極爲陡然，蓋元禮足足愣了一秒鐘，才淡淡頷首道，“願聞其詳。
”
“第一，你和寧王不一樣，他不希望大唐與突厥和談，那樣邊關無仗可打，他絕對抓不住軍權。”，於樑伸出一根指頭，冷然道，“而你，雖然算是寧王派系，但骨子裡卻是代表着大士族的利益，對於你們而言，穩定和家族長久不衰纔是最關心的事！”
蓋元禮眼神中露出深深的忌憚，他從這句話中，立刻知道了於樑已經抓住了本質。
以蓋元禮爲首的朝臣，之所以大部分都將寶押在了寧王身上，並不是因爲欣賞寧王這個人，而是認爲他一旦登基後，能保住現有的大士族門閥的利益！
而和談成功則代表着大唐將進入相對的穩定期，對士族階層的好處顯而易見，他們這羣既得利益者，最怕的就是變革。
“所以你不會破壞和談的進程，用你作爲副手，我是比較放心的。”，於樑見他明白，這才笑着給出了總結。
蓋元禮垂着手，靜靜的立着，半響後才擡頭，臉上的皺紋都顯得深了一些，緩緩開口道，“還有其他的理由麼？”
“還有一個。”，於樑曬然笑笑，打了個響指道，“我選你作爲副手，也是因爲你……能夠勝任！”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森然道，“我要的副手，是在關鍵時刻能作爲奇兵使用的人物，一旦我這個主將被人針對上，副手便要另闢奇徑，爲和談開啓新的局面，從這個角度來說，連裴度都不夠格，更不用說什麼張賢之之流。”
於樑深深的看了蓋元禮一眼，笑道，“我當然希望選一個信得過的自己人擔任這重要的位置，很不幸的是，除了你之外，我暫時還沒有發現其他合適的人選……”
蓋元禮臉上罕見的露出複雜神色，不知道對於樑這話作何感想，半響後，才默默點頭道，“你覺得，你找對人了麼？”
“那得看你能不能回答我剛纔的問題了……這場酒宴，吃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我想你應該能從突厥人那邊，看出些什麼名堂吧。
”
於樑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詭異的眨了眨眼睛，他相信，這老狐狸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
蓋元禮生出一股極度荒唐的感覺，他和於樑，明明就站在敵對的立場上，幾天前還恨不得算計死對方，此時卻不得不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努力……這種化敵爲友的錯愕感讓他非常不適應。
當然，在於樑炯炯有神的目光下，蓋元禮卻沒有隱瞞什麼，當真將自己觀察到的情報說了出來……於樑說得沒錯，和談這事，他站在大士族立場上，是極力希望促成的。
站在這個角度，兩人便有了合作的可能！
“那突厥使節雖然年輕，不過是個聰明人，一直保持着很冷靜的頭腦，從他急切的想開始談判的舉動來看，手上應該掌握了相當多的殺手鐗，纔會如此有恃無恐。”
“他們這次來的人很多，看樣子是想來一次全面的商討，爲了情報上不落後於咱們，不得不維持一隻龐大而專業的隊伍，所以整隻使節隊伍以年長者居多，很多人都會說大唐話，怕是看重這些人的閱歷吧。”
“這隻隊伍分工很明確，等級也足夠森嚴，其中應該還隱藏了幾個厲害人物，我注意到宴席後排的一個年輕人，雖然看上去不怎麼起眼，但我覺得此人不容小覷。”
蓋元禮侃侃而談，漸漸的讓於樑變了臉色，不得不說，這老狐狸真不是蓋的……他能管中窺豹看出突厥人的端倪這並不稀奇，畢竟在大唐的高位上幹了幾十年，眼力早就修煉得爐火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