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還真是洞悉人心,爲張昌宗想了一套完美的說辭、
武則天想讓漕運改革成功不?當然想了。但是,她對此事的熱心,和讓崔耕當上宰相的熱心,完全是兩回事兒。
張昌宗完全可以對武則天說,沒錯,不撤掉楊務廉,可能造成各州刺史對崔耕陰奉陽違,乃至讓漕運在兩年內達不到四百萬石。
但是,那又如何?崔耕的改革漕運之法,又沒藏着掖着,都寫在奏章裡了。具體細節,也在這兩年裡展露的差不多了。
兩年後,崔耕完不成四百萬石漕運的目標,武則天隨便派個能吏蕭規曹隨,再用一兩年的時間,也就完成了。
至於崔耕呢?
原來商定的清楚,他若是在兩年內不能達到一年四百萬石的目標,就是欺君之罪,一切職司盡皆革除。
到時候,女皇陛下就可以法外開恩,再給崔耕安排一個新職,讓他戴罪立功。有道是“請將不如激將”,“使功不如使過”,說不定,崔耕還會感恩涕零,更加用心爲陛下效力呢。
……
……
一個月後,崔耕蒐羅了楊務廉的罪證,派人送到了京城,交與朝廷定奪。一時間輿論譁然,紛紛要求將楊務廉其繩之以法。
張昌宗見狀,趕緊用鄭教的那番說辭,勸說武則天。女皇陛下還真聽進去了,將崔耕的奏章留中不發。於是乎,楊務廉繼續爲陝州刺史。
其實,崔耕以三門峽棧道的股份爲基礎,將陝州的地頭蛇收服,武則天的這個表示,對他眼前的工作沒什麼影響。但是,其後遺症太大了。
人們赫然有了兩個發現:首先,崔耕的聖眷,並不像大家想的那麼強。其次,女皇陛下似乎沒把這個新設的水陸轉運使,當一回事兒。於是乎,其他各州關於漕運的配套工作,驟然停頓。
鄭沒料錯,崔耕對這種手段,還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是把心思用在修建三門峽棧道上。
有一個意外之喜。
當初馬天方之所以去長安向崔耕告狀,是因爲他爹馬華被楊務廉徵發修棧道,失足掉落懸。楊務廉要抓他全家入獄。
結果,崔耕接手了三門峽棧道的修建後,馬華竟然活着回來了。原來,馬華走運,當初他失足掉下懸崖的地方,有樹枝擋着,只是摔斷了腿。這些日子,全靠山谷中野果,才勉強沒餓死。
崔耕聽說了之後,不禁心中暗想:奶奶的,這馬華若是再得了什麼神功,不就是一個老年版張無忌嗎?這經歷可真夠離奇的。
他甚爲好奇,就將馬華找來,問個究竟。
此時的馬華顴骨高~聳、面色蒼白,瘦削不堪,可一點沒有張大教主的風采。不過,這位雖然賣相不怎麼樣,口才卻頗不一般。崔耕與之一番交談之後,甚爲滿意,就任命其做了個小頭目,管理幾十名民夫。
出乎崔耕的預料之外,馬華得了這個職司後,如同“錐處囊中”,不僅將手下的民夫管理的井井有條,還對開山鑿石的工程提出了不少合理化建議,大大加快了工程進度。
崔耕這才發現自己撿到寶了,表奏了馬華一個九品參軍之職,命其主持修建三門峽棧道的修建。
馬華原本是個讀書人,屢次考試不中,命運多蹇。萬沒想到,這次服徭役摔斷了腿,竟然因禍得福,當上了朝廷命官,真是對崔耕感激之至,辦起事來越發賣力。
……
……
時光似箭,眨眼間又是三個月的時間的過去。
這一日,三門峽旁的小山上,一行十餘人站在山頂,手搭涼棚,極目遠眺。
爲首一人看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身着深緋色官袍,相貌英俊,文質彬彬,赫然正是京兆尹、水陸轉運使崔耕。
在他身後的,正是封常清、周興、黃有爲、宋根海等人,當然了,新收的心腹馬華也在其列。
崔耕之所以出現在這裡,當然是因爲參不倒楊務廉,心情不爽,出來看看風景,散散心。
他突然有些奇怪道:“誒,據傳這三門峽,是被兩座石島分成三門:鬼門、神門和人門。怎麼從這看來,卻是河中有三座石島呢?”
馬華對三門峽瞭如指掌,介紹道:“最遠處那座石島,並不算在三門二島之內,其有個名目,叫做砥柱。”
“砥柱?”崔耕頗感興趣地道:““中流砥柱”這個詞兒,是不是就出於此地?”
馬華道:“實不相瞞,成語中的中流砥柱,指的就是那個石島。此語出自《晏子春秋內篇諫下》:“黿銜左驂;以入砥柱之中流。”
頓了頓,馬華眼珠一轉,繼續湊趣兒道:“關於砥柱,還有個傳說呢,不知崔轉運想不想聽?”
“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馬參軍不如說來聽聽。”
“是。自從大禹治水,神斧劈龍門,有了這三門峽之後,不知多少人爲了生計,坐上小船,強渡三門峽,葬身河底,屍骨無存……”
然後,馬華將砥柱的傳說,娓娓道來。
話說這一日,有個德高望重的老艄公,率領幾條貨船駛往下游,行至神門河口。突然,天氣驟變,狂風陡起,白浪滔天,眼瞅着就是周毀人亡之局。
正在這時,老艄公突然大喝一聲,道:"掌好舵,朝我來"。
言畢,縱身跳入了波濤之中。
船工們不明所已,心中害怕,也只得依言照做。
又往前走了一段兒,眼瞅着,就要靠近老艄公了,忽然一個浪頭打來,將船推向下游,離開了險地。
船工們在下游將船拴好之後,返回去再去找老艄公,卻見他已經變成了一座石島,爲過往船隻指引航向。
因此,人們既把這座石島稱爲“中流砥柱”,也叫“朝我來”。
從此以後,中流砥柱就成了峽谷中的航標。船隻駛過三門以後,就要朝砥柱直衝過去。眼看着船要與砥柱相撞之時,砥柱前面波濤的回水,正好把船推向旁邊安全的航道,避開了明島暗礁,順利駛出三門峽。
崔耕聽完了這個故事後,嘆道:“老艄公的傳說,肯定是編的,但這故意撞向砥柱行船的經驗,肯定是實打實的。呃……這傳說流行開之後,三門峽是不是就很少有船隻遇難了?”
馬華苦笑道:“那怎麼可能?也僅僅是略少而已。三門峽附近的老百姓中流傳着一句話,叫做:“古無門匠墓”。所謂門匠,就是艄公,他們行船多了,最終必定葬身河內,不可能入土爲安。”
封常清笑道:“棧道修好之後,就沒有船隻過三門峽了,那些門匠自然也就能夠壽終正寢。大人此舉,真是功德無量啊!”
馬華用欽佩的目光看向崔耕,道:“那些艄公原來冒險行船,是爲了生計,不得已而爲之。若崔轉運建了棧道,使這些艄公斷了生計,也算不得什麼功德。不過,這木軌一出,可就不得了了。那些艄公完全可以該行修木軌,不至於沒了生計。此舉真是通天的手段,菩薩的心腸,卑職佩服之至。”
崔耕擺了擺手,道:“莫拍馬匹了,本官聽明白了。敢情你馬參軍講這個傳說,是爲三門峽的艄公求差事啊。沒問題,本官准了,三門峽木軌的維護人員,可優先招錄三門峽的艄公。”
“呃……也不單單是這個。”
馬華忽然面色肅然,跪倒在地,道:“卑職講這個傳說,是說崔大人您對抗張氏兄弟,彈劾楊務廉,跟那化爲中流砥柱的老艄公是一樣的。萬不可受了一點小挫,就心灰意冷啊!卑職……願爲崔大人效死!”
“願爲崔大人效死!”衆親信齊齊跪了一地。
崔耕見狀,啞然笑道:“你們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以爲,扳不倒楊務廉,本官就心灰意冷無心理政了?遠非如此,我只是有些心情不爽罷了。說實在的,現在也就是張氏兄弟爲了對付本官,硬挺着他。等到時過境遷,本官略施小計,定能把這楊務廉繩之以法!”
說到最後,已經是聲調高昂,慷慨激烈!
可正在這時,忽然不遠處,有個得意地聲音響起,道:“哦?是嗎?崔耕,你想得美!還把本刺史繩之以法呢,不用時過境遷,現在我就能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