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德國,日本的冬天實在顯得溫和。
那個人,那座教堂,那顆槲寄生。似乎也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了無痕跡。
優紀哈出一口氣,看着它噴灑在窗戶上,形成一小塊白色,不禁用手指畫起了塗鴉。
三角形的臉,好象西瓜皮一樣的髮型,圓圓的豌豆眼旁邊,是一顆用手指點成的和眼睛差不多大的淚痣。眼睛下面那不規則的形狀……算是嘴巴。方塊狀的身體上,用四條直線代表四肢。不知如果本人看到這張圖會有什麼感想?
優紀一邊畫,一邊傻傻的笑。
隨着溫度的變化,白色的霧氣消失,自然也隱藏了優紀畫出的圖畫。
優紀有些怔忪,想起侑子說的話,不由得難過的低下頭。
“你們根本就不認識對方,別說對方住哪裡,連具體的名字也不知道,更不要說他可能是住在德國。重逢?別傻了……”
似乎是因爲看到自己難過的表情,後面的話侑子沒有說下去。侑子是唯一知道優紀這段遭遇的人,她直接而現實的話一瞬間提醒了優紀,這個在異國他鄉認識的男孩,到最後也沒有把自己真正的情況告訴自己的事實。想起那對天使,那條黑暗的街道,那座輝煌的教堂,那顆白色的槲寄生,那個虛無的吻,優紀再次呼出一口氣。
低頭看看面前的顯示屏,剛剛開頭的日記顯得如此枯燥,彷彿寫不出東西而硬擠出的詞句,透過文檔上的黑色字體,冷冷的反出白光。
『XX年01月06日 晴 週六
終於從德國回來了。
雖然實在很想去茜茜公主的故居看一下,不過時間不多,所以沒能實現。』
手指碰到鍵盤的同時,系統提示忽然閃出:您有3條留言,請注意查收。
微微一愣,優紀移動鼠標,驚訝的發現了Blog上真的有陌生人的留言。
「From 水果與乾果:哥哥是哥哥,姐姐是姐姐,YUUKI是YUUKI,何必比較?做好自己就行了嘛!正因爲哥哥很厲害,所以纔會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鬆懈哦,不要放棄喲!因爲哥哥是我們的目標呀!」
「主人回覆:是!YUUKI不會鬆懈,也不會放棄,YUUKI會加油,追上哥哥姐姐!」
「From 南瓜咖喱:如果不是這個家的人,就不會感到難過了吧?正因爲是家人,所以纔會因爲這些而害怕啊!大概因爲南瓜也是天才的弟弟,所以才能瞭解這種感覺。所以,YUUKI,要加油哦!我也會加油的,恩!」
「主人回覆:原來南瓜也有過YUUKI的經歷啊?不過沒關係,YUUKI會和南瓜一起加油的!」
剩下一條消息是系統的垃圾。
一邊按下Enter鍵,優紀一邊掏出桌上包裝袋裡的餅乾。
“追上哥哥姐姐?”優紀將餅乾塞進最裡,“談何容易呀……”
“小優?”
“門沒鎖,請進!”將網頁最小化,優紀轉過頭。
開門進來的是一身睡衣的侑子。
“呃……那個,小優吶!”不像以往爽快,侑子今天的態度有些支支吾吾,“你明天……有空嗎?”
“有啊!”優紀眨巴眨巴大眼,“姐姐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啦……”侑子隨意坐到牀上,“我是想說,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體育館看比賽?”
“比賽?”
“恩,是男子劍道單人的決賽啦!因爲,我覺得,這樣的劍道比賽太難得了……”
“還有呢?”優紀移開視線,露出一個偷笑的表情。
“而且,可以看到更多的劍道高手的手法,能夠學到很多東西……”
“所以?”偷笑變成了壞笑。
“所以……所以這場比賽,說什麼也不能錯過……你笑什麼啦!!”
“哈哈哈哈……咳咳、沒什麼啦……”努力的憋出一副正經的面孔,優紀嚴肅的問,“那藤島哥哥是不是也參賽呢?”
“當然!”剛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回答的速度太快了,侑子慌忙的想補救,卻找不到話。優紀嘻嘻一笑,決定放過自家姐姐。
“古都姐姐怎麼不陪你去?”
“她最近很忙,老是找不到人……”
“那爲什麼叫我?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我一個人單獨找他,總覺得,不塌實……”
“應該沒什麼吧?女朋友見男朋友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不是這個問題啦!”侑子漲紅了臉,眼神四處遊移,不敢看優紀笑眯眯的臉,“我最近和他有點不愉快……小優,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嘛?”
“是是~~!我明白了,明天一定去!”優紀嘿嘿的笑了。
諾大的劍道場裡,竹劍敲擊的聲音清晰可聞。看着雙方不停的把又粗又長的竹劍敲打在彼此身上,優紀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彷彿自己也跟着痛起來。
“三本!向陽藤島獲勝!”
“YEAH!!”
侑子隨着身後的人浪一起起伏,優紀喝了一口手中的可樂,重新把視線調回場上。
場上兩人,互相敬禮,然後向後退去。
“太棒了!”侑子再次跳了起來,轉身注意到身邊不停注意着其他地方的妹妹,“怎麼了,小優?”
“沒什麼,只是好像看到眼熟的身影而已。”優紀搖搖頭,看到侑子滿臉通紅的興奮,優紀配合的稱讚道,“藤島哥哥好厲害!”
“他厲害?哼,到現在還打不過我呢!”侑子一仰頭,嘴硬的說。忽然又意識到什麼似的低下頭。
“姐姐怎麼了?”察覺到侑子的不對勁,優紀偏過頭。
“沒什麼啦……”
“要去看看藤島哥哥嗎?離他的下一場還要點時間吧?”優紀嬉笑着問。
“呃……會不會不方便……”
“我想應該不會啦……”優紀有點壞心的看向一臉爲難的侑子,“你只是去幫他加油,又不是打擾他不是嗎?”
“可是……”
“好啦,去啦去啦!”優紀一邊說,一邊推着侑子向選手區前進。
“嘿嘿,你小子真是豔福不淺啊!”
“真有你的啊,藤島!”
“美女哦~~!”
“你們別鬧了!”
還沒走到選手區,優紀就聽到了一羣男生起鬨的聲音。
咦,難道他們已經看到姐姐了?
優紀皺起眉,心裡蕩過一絲違何感,正仔細思考出問題的地方,卻忽然發覺前面推着的侑子的身體忽然僵硬了。
停下用力的手,優紀偏了頭,看到了藤島身邊被奚落得似乎有些無措的人,以及在幾個似乎是知情男生的制止下,忽然安靜了下來的人羣。
氣氛頓時無比尷尬。
優紀注意着侑子捏緊的拳頭,視線重新掃了一眼現場,最後落到全場最尷尬的人身上。
“侑子,你來啦?”
“是啊,來看比賽。”
似乎被什麼打醒了,侑子現在的表情已經完全沉靜下來,甚至有些不像以往的她。
“藤原姐姐的事情辦完了嗎?這麼早就來這裡了。”優紀天真的問。
“呃……是,沒什麼大的事情,正好完事了路過這裡,就想進來看看。”藤原一邊說,一邊看向侑子,很明顯是在向她解釋,可惜侑子根本沒有看她。
“下一場,是你期待已久的比賽吧?加油哦!”侑子笑笑。
“是,謝謝。”藤島不自在的別過頭。
“離下一場還有點時間,不如你們……”古都急着打圓場。
“剛纔優紀說想吃門口賣的烤魚丸,我還要帶她去買,就不在這裡打擾你們了。”侑子行了個禮。
“誒?”優紀奇怪的看向侑子。
“可是……”
“算了藤原,忍足她應該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打擾她了。”出乎優紀的預料,藤島的態度十分冷淡。優紀驚訝的看向旁邊的男生,男生滿臉怒容,再不見了以前的開朗。
“那麼,我們先失陪了。”侑子一邊說,一邊無視一臉焦急的古都,走出了選手區。
“對不起啦,姐姐……”優紀扯了扯埋着頭蹲在臺階上的侑子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說,“優紀不該把你叫過去。”
“……不關你的事。”悶悶的聲音泄露的說話人鬱悶的心情,鼻音濃重得怎麼也掩飾不住。
“那個……”優紀張口想問藤盜改變態度的原因,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體育館旁邊的小公園裡,兩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佈道臺階旁。朝下呼出的白氣彷彿枝上的皚皚白雪,壓得樹木無法擡頭。只得彎下來儘可能的承受這層重量。
“前一陣子,我和藤島起了爭執。起因是,我的劍道老師決定爲我授刀。”
“是……傳真刀給姐姐的意思嗎?”
“是。”侑子擡起頭,“我在所有的學生裡,並不是最早學習的一個,卻是第一個老師決定親自授刀的人。這件事,如同預料的一樣受到了其他人的會反對,大家都說,我入門太遲,實力又不見得比前輩們好,沒有資格得到這份榮耀。”
優紀轉過頭,看向侑子。
“後來呢?”
“老師爲了表示公平,允許他們推舉一個人跟我進行比賽。只要這個人贏了,我就會失去授刀的資格。”
“跟姐姐比賽的人,是藤島哥哥嗎?”
“沒錯。”
“姐姐,贏了藤島哥哥嗎?”
“……沒錯。”
“姐姐因此,被藤島哥哥討厭了嗎?”
“……似乎是這樣沒錯。”
侑子苦笑。
“……之後,就開始冷戰了嗎?”
侑子點頭。
“姐姐,有好好跟藤島哥哥談過嗎?”
“沒有,”侑子搖搖頭,“他不肯跟我談,一說話就冷嘲熱諷。幾次下來,我的火氣也上來了,一怒之下,互不理會。再加上知道了這件事的老師,在上課的時候當着所有前後輩的面指責他,他就更生氣了。”
“冷戰……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12月……應該是我們去德國前一天。”
“所以姐姐今天來……”
“是想跟他道歉,看能不能和好。但是現在看來,他已經徹底討厭我了吧?而且,只有古都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才適合他吧?”
“……姐姐都沒有意識到,說這話的自己有多酸嗎?”
“不要拆穿我啦!”侑子揉了揉眼角笑笑。
兩姐妹相視而笑。
“好了,過了這麼久,我的肚子真的有點餓了。小優呢?”
“有點。”優紀嘻嘻地點點頭。
“那好,你在這邊等一下,我去給你買魚丸子。”
“好啊好啊,多刷點醬汁哦!”
“好!”
“啊嘞,這不是……忍足小姐?”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優紀轉過頭愣了愣。
“請問你是……”
“您不記得了嗎?在今年的全國大賽上,我曾經作爲三席和你們學校交過手。”
“啊,你是立海大的……”
“是,我是木之本悠。請多關照。”木之本行了個禮。
兩姐妹連忙回禮。
“那小優,你在這等一下,姐姐馬上就回來。”
“好。”
“忍足小姐這是……”
“哦,肚子有點餓了,正要去買點吃的呢!要一起嗎?”
“是,事實上,我就是想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墊墊肚子。”木之本溫柔的笑了,“難得能來關西,卻因爲時間的關係總是沒有機會品嚐美食,一直覺得很可惜呢!”
“那好,小優,姐姐先走了哦!不要跑遠了。”
“是。”
“木之本同學今天也是來看比賽的嗎?”
“是。因爲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也參賽,所以來加油的。”
“誒~~!”
“事實上,自從上次全國大賽見到了您的劍道,我就一直想認識您。”
“啊,是嗎?”侑子抓抓頭,“你這麼說我會不好意思啦……”
“我說的可是實話。對了,可以的話,您願意和我比一場嗎?”
“這這是挑戰嗎?我接受……啊,對了!今天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妹妹在等我。今天被我扔那的如果是我弟弟,任他自生自滅我都不會管。不過這個妹妹,現在可是全家的心肝。要是出了問題,我弟弟首先就會把我分屍。”侑子一邊說,一邊做着鬼臉摸了摸脖子朝攤位轉過頭去,“老闆,來四串魚丸!多要點醬!”
“真可惜呢!”木之本笑笑,跟着點起了東西,“兩串章魚丸,同樣多要醬。”
“木之本?”
厚實的男音帶着微微的詫異,侑子不禁朝着聲音的源頭看去。
“啊,裕太郎,下一場不是該你嗎?怎麼就跑出來了?”
“什麼跑出來,是正要進去。”被稱爲裕太郎的人伸了伸懶腰,侑子忽然眼睛一亮。
“你是立海大的,真田裕太郎?”
“啊啦,忍足小姐認識裕?”
“不認識才奇怪吧?”侑子扯着嘴角,“去年全國男子中等部劍道單人賽的一年生冠軍,當時可是轟動一時呢!”
“有嗎?”男子微微一笑,“能從美女口中得知大名,真是榮幸呢!”
“啊啦,你這個樣子要是被弦一郎看到了,一定又會被鄙視了。”木之本毫不留情的踩着好友的痛腳。
“不要這麼說嘛……”真田露出一個絕對與反省無關的表情,“不過我也知道你哦,忍足侑子。以你一己之力,差點在八強賽上勝過了我們今年的女子劍道部。要不是你的同伴太差,說不定贏的就是你們了呢……”
“裕!你又來了!哪有這麼說人家的,真是失禮。”木之本看向臉色有些不大好的侑子,“這個傢伙就是嘴巴壞,請您千萬不要跟他生氣。”
“不會。”聽到這話,侑子不由得又想起某些事,一時心裡百味雜陳。
“啊!!——”
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就竄進了侑子的耳朵,顧不上包好魚丸,侑子拔腿就朝着優紀等待的地方跑去。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在看到侑子之後慌張的逃跑,侑子直覺的要追,卻聽見旁邊的木之本大聲叫到:
“那個人我幫你追,趕快去看看你妹妹!”
侑子立刻停下了腳步,折了回去,順着長長的臺階,侑子看見了躺在最下面小平臺上的優紀。
幾步跳下,侑子抱起了毫無知覺的她。突發狀況讓她失去了方寸,正慌亂期間,眼前人影一晃,真田已經從她懷裡一把抱過了小優,一邊用和木之本極其相似的語氣大聲叫道:“發什麼愣,趕快送醫院啊!通知你的家人去!”
“啊!是!”
侑子掏出手機,跟着真田狂奔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發懶的某花終於下定決心,是死是活都要把這篇弄出來,於是,一弄就弄到了凌晨```````
大家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