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上,衆人落了座,黃嚴便迫不急待地問道:“二先生,這麼急着有什麼事?”敏鳳山將黃鶴樓上那女子下注輸了的那塊玉示於衆人,道:“各位細看了,此玉有何特殊之處?”黃嚴不以爲意道:“我當什麼事呢!一塊玉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簡良近觀之下,方感驚訝,適才在黃鶴樓上未在意,此時細觀之,見此玉一半碧綠色,一半純白色,卻天然渾成一體,潤滑光澤,白色部分,玲瓏剔透;綠色部分,碧光油油。簡良讚歎道:“果然是一件值錢的寶貝!”
黃成義驚訝道:“如此雙色玉,並不在此,而是這白玉一面,貼手則溫,碧玉一面,入手則寒,乃是一塊奇特的‘寒溫玉珏’。漢人劉穎的《博物志?神物篇》中記載有此物,說這塊‘寒溫玉珏’之珍貴,不亞於天下至寶‘和氏璧’的,爲漢時帝王所佩帶之物,尊爲漢玉之。那女子說是漢武帝所佩帶之物,倒也不假。”
簡良這時驚悔道:“如此說來,這塊玉價值連城了,我怎麼能收下如此貴重之物,豈不貪佔了人家大便宜,這如何是好?不知那位姑娘是哪裡人氏?應還了她纔對。”
敏鳳山惑然道:“此事看來有些蹊蹺,那女子來頭不小,能腰間佩帶此玉,定不是一般的人家,卻不知爲何輕易地舍了此玉就去了?”黃嚴笑道:“那女娃一開始自以爲了不得,後來在棋上領教了簡大俠的真本事,也自甘心情願把這塊‘寒溫玉珏’送給簡大俠的。那女娃雖然輸了棋失了寶貝,卻似開心得很,尤其在她臨走時對簡大俠傳情一瞥,就已表明了心跡的。”
簡良聞之,臉色一紅道:“黃老英雄真會取笑,我設棋黃鶴樓是爲了引那國手太監出來,哪裡有心思顧及兒女情長。”
黃嚴笑道:“不對、不對,棋局上暫時雖不能引那太監出來,不過在棋上卻引來了一個漂亮俊俏的媳婦,實比引來那個太監強得多。我看那女娃長得不賴,你瞧瞧當時在黃鶴樓上觀棋的那些人,有幾個真正的心思在棋上,已是盡被那女娃的臉蛋吸了去。”簡良聽了,知黃嚴性情直爽,說話沒個遮攔,也自不與他辯解,搖頭一笑不語。
敏鳳山此時茫然道:“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人?雖大有來頭,卻也沒什麼惡意。”黃嚴道:“那是自然,二先生先前怕有麻煩,如今怎樣?壞事沒有,好事倒來了一樁。”黃嚴說到這裡,擡手捋了捋鬍鬚,惑異道:“說來也怪,那女娃的兩個隨從,看模樣應該都是身懷武學的高手,卻對那女娃俯貼耳,順從得很,當真奇怪了?何以這般怕她一個小丫頭?”
簡良道:“不管那位姑娘是什麼人,收了人家貴重的東西總是不該的,明日尋着她還回去就是。”敏鳳山道:“這塊‘寒溫玉珏’奇珍無比,那女子必然捨不得,黃鶴樓上也是應一時之需罷了,倒讓我們有幸見識了一番,明日人家自會帶銀子來贖回去的。”
黃嚴聞之,搖頭笑道:“二先生也太迂腐些,怎麼看不出一盤棋下來,那女娃對簡大俠已有了些意思,而簡大俠心裡也是動了火的。”簡良聞之,大窘道:“黃老英雄勿要羞我!”敏鳳山搖了搖頭道:“黃寨主,你這一大把年紀,怎麼如此沒正經,無個深淺,說得簡公子這般難爲情。”黃嚴還想再說幾句,見兒子黃成義站在一旁,笑了笑,沒言語。
敏鳳山這時將“寒溫玉珏”遞於簡良,道:“簡公子收了罷,不管那女子明日來不來取,也是公子棋上得的,好生藏了。”簡良接過,揣入懷中道:“如此貴重之物我可不敢要的,那位姑娘明天不來取,我也會想法子還了她的。”敏鳳山聞之,讚賞地點了點頭。黃嚴旁邊忍不住還想說幾句,忽見黃蘭與敏欒二人歡快地跑了進來,也就未再開口,把想說的話硬嚥了下去。
這天晚上,簡良在房間中難以入眠,想起白天黃鶴樓上那女子的一顰一笑,無不浮現在眼前,欲去卻不想,也自不能。忽覺胸口處有股絲絲的寒意侵及肌肉,感到不適,伸手於懷中取出了那塊“寒溫玉珏”,才知是碧色寒面貼裡的緣故。簡良望着手中的“寒溫玉珏”,呆呆自語道:“你是誰?忘了問你姓名,來去無蹤,卻也神秘。”心中忽然一驚道:“莫非如黃老英雄所言,我被那女子動了心念嗎?”忙搖了搖頭道:“不會的,棋上一走,萬事皆忘,何以生出這種念頭來?不再想她就是了。”複用布包裹了“寒溫玉珏”揣入懷中,然後閉目靜慮於牀上坐了,以養心安神。過了片刻,簡良才暗歎一聲道:“好險!這女子幾乎擾了我的棋境!”
第二天上午,黃嚴陪了簡良來到黃鶴樓。二人正在棋場的屏風後飲茶,偶聞外面有說話聲,隨見謝古巖滿面驚愕地進來道:“簡公子,昨日來鬥棋的那位小姐的一個隨從來了,指名要見公子,態度硬得很。”
黃嚴道:“莫不是他捨不得主人的佩玉,私自來討了?可沒這個道理。”簡良道:“這樣也好,出去看看罷。”
簡良、黃嚴從屏風後走出,果見昨日來過的一中年漢子,負手而立。見了簡良,忙上前拱手一禮道:“在下邰希本,奉我家小姐之命,煩請簡公子東湖一遊。”“東湖!”簡良聞之一怔。
謝古巖一旁道:“東湖是本地一處好的風景所在。”
黃嚴這時對那邰希本道:“莫不是你家主人心痛了那塊玉,反悔了,讓你來討要回去不成?”邰希本搖頭道:“在下來時,我家小姐並沒有交待過這件事。”那邰希本言語態度上,見了簡良後也自緩和。
簡良這時取出那塊“寒溫玉珏”遞上前道:“閣下既然來了,就請把這塊玉帶回去交還給昨日的那位姑娘,此玉貴重,簡某不敢收的,東湖一行,不去也罷。”
邰希本並未接玉,忙躬身一禮道:“我家小姐交待過,一定要請簡公子親自去一趟,此玉小姐沒有交待,在下不敢接。還請簡公子屈駕一行,否則在下無法回去向我家小姐交差。”
黃嚴一旁覺得事情有門,便慫恿簡良道:“簡大俠去了就是,東湖離這裡不算遠的,你不是想還人家玉嗎,這位邰兄又不敢接,只有你自己親自去還了。棋局上有事,老夫再去喚你,誤不了事的。”
簡良聽了,猶豫了一下,覺得親自把這塊“寒溫玉珏”還與那女子才妥當,於是道:“也好,走一趟就是了。”
邰希本聞之一喜,忙伸手讓道:“簡公子請!”引着簡良去了。謝古巖此時有些擔心道:“不知那位小姐請簡公子去做什麼?不要出什麼事纔好。”黃嚴道:“除了好事,料沒什麼壞事,倘若有事,簡大俠身懷絕技,自家也就應付了,由他去了便是。”
簡良隨邰希本出了黃鶴樓。此時大路旁停着一頂暖轎,兩名轎伕站着候了。
簡良見了,心中驚訝道:“莫不是來迎我的罷?”果然,邰希本伸手讓道:“簡公子請上轎。”簡良遲疑了一下,只得上去坐了。轎伕便起轎而行。
一路行來,忽聽邰希本道:“到了。”轎子便停了下來,邰希本上前把簡良從轎中請出,已是到了一處水邊。
此時,昨日的那名丫環迎上前來,欠身一禮道:“請公子隨我來。”引了簡良前行至岸邊,一艘裝飾華麗的畫舫遊船停泊在那裡。
昨日見過的另一名中年漢子在岸邊守着,見簡良過了來,忙迎上前施了一禮道:“在下董守義,奉我家小姐之命在此恭迎簡公子,小姐在船中已經候多時了,簡公子請吧。”
簡良拱拱手,算是還了一禮,然後隨那名丫環沿着跳板上了畫舫遊船。董守義、邰希本二人在岸邊守候了。
那丫環引了簡良上了船後,一名船伕便撤去跳板,竹竿於岸邊一點,驅駛畫舫遊船向湖心馳去。那丫環這時道:“請公子船倉內見小姐吧。”隨後引了簡良進了船倉。此船頗大,倉內又隔成了前後倉。進入前倉,那丫環點頭一笑,示意簡良候了,自家轉身進裡倉去了。
這畫舫內佈置得如房間一般,典雅別緻,矮桌淨幾臨窗而設,旁置坐榻,幾卷詩書散放其上,惟見窗外岸邊的景物緩緩移動,方知是在畫舫之中,不時聞有一種清幽的蘭花之香氣。
簡良心中驚訝道:“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約我見於這艘好看的船中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