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已是93年春末。
五月份是礦山最美好的季節,各種花兒沒心沒肺地開着,各種草木也肆意洶涌地綠着。礦山上到處一派生機勃勃。
礦區的主幹路已經全部由原來坑坑窪窪的泥土路變成了平坦直闊乾淨的水泥路,路兩邊栽滿槐樹,楊樹,相思樹。
春風拂過滿礦都是花木的香氣。
礦上也豎起了幾棟五六層的家屬樓。人們的臉上洋溢着欣慰和喜悅的笑容,礦山面貌一日比一日好起來。
這一日放學後,梅雪跟着烏海,來到他家。
“好長日子沒見小雪了,你怎麼不來我們家玩了?”月芳拉了梅雪的手坐在牀沿上。
“馬上要中考了,學習比較緊張,所以……”梅雪眨巴着一雙鳳眼說道。
“那今天是有事兒還是玩來了?”月芳問。
“這是最後一個六一兒童節了,老師說要統一服裝,表演節目,讓我當主持人!”梅雪眸光閃閃地說。
月芳看着面前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女孩,眼裡全是喜愛和憐惜。
“小雪越長越心疼了!”月芳摸摸梅雪的頭髮,笑着說,“人家都到張喜子家去做衣服了,你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我還是覺得阿姨您做得最好看。”梅雪莞爾一笑道,“再說,本來我們班是要把做衣服的活給你的,可是阿海哥說你太辛苦,就拒絕了……”
“啊?這個阿海,怎麼不跟我商量商量就把這麼好的機會丟了啊……”月芳聽聞,眉頭立即聳成一座川,提高了聲量道。
“媽,上次兩個月你做了六十套衣服,差點沒把病累出來,這次我可不想再讓你那麼累了。”烏海倒換着電視臺,頭也不回道。
“唉,這礦上開裁縫鋪的越來越多了,本來就沒多少人來了,你還把到手的肥肉扔了!”月芳瞥了一眼自己的縫紉機旁空着的桌子,嘆息道。
“沒關係的,阿姨,要不我去跟我關係好的說說,讓她們都來你這兒做。”梅雪安慰月芳道。
“嗯還是小雪會疼人。對了,小雪,你爸好些了嗎?”月芳突然想起好長日子沒有聽到梅金禧的消息了。
“唉!”說到父親,梅雪不由長嘆一聲,道,“我爸爸你那次說完後,好了一段日子,忍着不喝酒,睡不着的時候,就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可是,過了沒多久,因爲經常失眠,沒辦法,又喝上了……”
“那秦老師沒勸導勸導你爸爸嗎?”月芳又問。
爲了此事,月芳曾經專門找過一次秦老師,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天的情景。
那天,下過一場小雨,空氣溼漉漉的,槐花的香氣不時從校園裡傳來,月芳不禁聳聳鼻尖,聞了又聞。她特別喜歡槐花的香味。
月芳站在學校的操場邊上等秦老師,已經放學了,學校裡幾乎沒什麼人,整個學校安安靜靜的。她知道秦老師還沒走,她一定會從這個門出來的。
突然,月芳看見,臺階上上來一位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米色長風衣,雙腿修長,穿着一條紅棕色緊身牛仔褲,烏黑髮亮的長髮披散在肩上,風一吹看上去格外飄逸。
“秦老師。”月芳緊走幾步上前,叫了一聲。
秦老師停下腳步,看着面前這位體態豐腴,面如滿月,眉目俊秀的年輕女人,稍微愣了一愣,笑問道:“你是烏海的母親吧?”
“嗯,是啊,秦老師怎麼知道呢?”月芳不解地問。
“烏海跟你長得很像啊。”秦老師笑着說,“你有三個優秀的孩子!”
“都是秦老師教育的好啊。”月芳也笑道。
“你找我是爲了孩子的事兒?”秦老師問。
月芳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臉紅了一紅,道,“不是,是爲了一個朋友的事兒。”
“哦?爲了哪個朋友?”秦老師問。
“梅……哦,梅雪的媽媽的事兒。”月芳差點說成梅金禧,她腦子一個閃念,覺得不能直說梅金禧,不然會讓人家看成啥?
“哦,什麼事兒,你說。”秦老師正色道。
“梅雪的媽媽拖我來求你勸勸梅雪爸爸,他因爲井下受到驚嚇,整日喝得爛醉,班也不上,門也不出,喝醉了就哭哭啼啼,人都快廢了……”
月芳說着,卻發現秦老師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眉頭擰得越來越緊了。
她不敢再往下說,生怕人家生氣,將她臭罵一頓。
“我們倆並沒有什麼關係,我怎麼勸人家?再說,即便是我作爲孩子老師勸勸家長,人家也未必聽。”秦老師冷着臉說。
“秦老師,您別誤會,梅雪媽媽說梅金禧特別崇拜你,說全礦能跟他說得來的只有你,而且你有文化,有見識,大概知道哪裡能治療他的那種心病的,所以……”月芳急了,連忙解釋道。
“哦,我倒是知道一位心理醫生,我給你個電話號碼,你回去交給他,讓他去找他看看,或許會好點。”
秦老師說着,從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電話本,翻開來,又拿出一支筆,撕下一張紙,寫了號碼,交給月芳。
“謝謝,謝謝秦老師。”月芳雙手接過那張紙條,攥在手裡,又看着她道,“那秦老師如果你有時間了,麻煩你勸勸梅雪她爸爸,行不?主要是兩個娃太可憐了……”
“這個……看情況吧……”秦老師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月芳站在學校操場邊上,傻愣愣地回想着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
月芳正沉浸在那段過往的回憶中,梅雪見她目光盯着一處,似入定一般,呆呆地不知想什麼呢,便搖搖她的胳膊,喊道:
“阿姨,阿姨,你在想什麼呀?”
“哦,我在想……秦老師,她真是一位好老師啊。”月芳急忙掩飾自己的失態。
“嗯,是不是你也聽說了?”梅雪問,“聽說秦老師快結婚了。”
“哦?這個我倒是沒聽說,找的誰?”
“聽說是礦務局一個大領導的兒子,叫丁什麼的。”
“丁巳。”烏海插話道,“我們倆還一起打過檯球。”
“切,你還好意思說?”梅雪白了他一眼道,“聽說那人是個混混,也不知秦老師爲什麼找來找去,竟然找了那麼個人?”梅雪噘着嘴不高興地說。
“唉,可能還是爲了早點離開煤礦吧。”月芳又嘆了一口氣,道。
“哦……”梅雪還是不解這些大人們的事兒。
“小雪,你這次六一田徑賽,怎麼啥都沒報?”烏海突然問道。
“不想報,太累了。你報那麼多,能行嗎?”
“能行吧。”烏海說。
“也是,這些對你來說,都是小菜一碟。”梅雪笑看着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