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碧綠色的藤蔓中,穿着一身淺青色長衫的男服務生,站在唐馨面前。
他好看的手指挑起口罩的一端,拎着細細的絲帶,一點點拿下來,可見的五官也一點點展現在唐馨眼前,是一張陌生的方臉,和白慕楊的瓜子臉以及上挑的狐狸眼不同。
有失落在唐馨臉上閃過,她說,“抱歉,是我認錯了。”
“沒事,常有客人認錯我們。”服務生很好說話,拎着口罩笑道。
唐馨沒再說什麼,轉身走向季南風,像只低落的小貓找到歸宿一樣,蜷縮在他寬厚的胸膛,直到走出茶館才道,“我想去派出所看看。”
這樣的她,令季南風心疼。
“好!”他發動車子回道。
過了路口,季南風騰出一隻手來給誰發了條信息,唐馨好像沒在意,只看着車窗外,已經是光芒萬丈的驕陽,腦中閃過很多東西。
她手裡還捏着譚夫人留下的檢定書,感覺四周冷冷的,好像站在風雪裡一樣。
來到派出所,方思能的答案和之前一樣:依舊沒有白慕楊的消息。
見唐馨不罷休,方思能說,“很少有朋友像你一樣,一直堅持着尋找他的下落,我想家人也未必會這樣上心,說實話,除了之外再沒有人前來打聽有關他的消息。”
唐馨不死心,“那我過段時間再來。”
方思能,“其實這種情況,九成是……不在了。”
“不會的。他不會!”唐馨情緒有些激動。
不知是爲白慕楊,還是因爲譚夫人所說的真像,她抓着方思能的胳膊,“當時的監控,還有現場救援人員,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線索嗎?”
“唐小姐!!”方思能擰起眉頭來。
唐馨還想說什麼,下一刻,直接被季南風攔腰打抱,然後丟在了副駕駛座上,車門砰的一鎖,等他再上車,不悅道。“討打的小東西,當老子是死的嗎?”
十足吃醋的口吻,“夠了哈!”自打幾天前,在蘇城套房那樣對他後,他忍到現在也夠了,“你有沒有想過,我也需要你?”
他粗糲的手指輕佛她的碎髮,一雙深邃的眼眸也帶着忿,狠狠的吻了下來,“感覺到了嗎?我不是沒有溫度的鐵人,我也需要你關心!”
唐馨怔了怔,想說什麼的時候,季南風已經發動車子,那一張側臉啊,就是生氣,就是面無表情,就是?臭的,一路都不搭理她。
咯吱!
車子停下。
停在書香家園小區門口,而非雙月灣。
這是不准她回雙月灣的意思?
唐馨可以確定:他是真的生氣了!
“老公……”她試圖打破沉?。
季南風還在高冷中,就是不理會,不出聲。
唐馨抿了抿嘴,“那好吧!”
半晌。
季南風,“……”
然後。
就沒有下文了?
眼睜睜的看着唐馨抱着鑑定書下車,頭也不回的走進小區。
假裝生氣的他。傻了眼,如果不是譚夫人所說的事對她打擊太大,季南風發誓一定會生氣到底,教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可現在,他衝下車,底線已經徹底全無的追上去,“寶貝,你怎麼一聲不啃,就走了呢?”
唐馨眨了眨眼,“我坑了呀!”
“就‘那好吧’三個字?”見唐馨點頭,季南風想吐血。
唐馨又道,“不然呢?”
傲嬌。讓你傲嬌!
“……”季南風,“好吧!”他服軟,“其實我送你來這裡……”拉長了尾音,等某個意外出現。
也在這時,樓道門一開,陸驚鴻總算衝了出來。
他捂着臉,身上的襯衣是敞開的,奔跑間溝渠分明的胸膛性感十足的露出來,人看上去有些狼狽,見到唐馨像見到什麼救星一樣,“唐馨!!”
不等靠近,卻被季南風一下子擋在了中間。
更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季南風擋住唐馨的視線,瞪着陸驚鴻說,“暴露狂,趕緊把衣服穿好!”
“切!”陸驚鴻扣着襯衣鈕釦,隔着季南風的肩膀,望着唐馨說,“唐大小姐,哦不不,應該是季太太,請問午飯,有沒有榮幸邀請呀?”
一臉的討好,原來大爺的傲慢感不見了。
唐馨堅決不受收買,“午飯可以吃,但我幫不了你什麼!”
陸驚鴻受傷的捂着心臟,“你都不聽聽是什麼事就拒絕,就拒絕啊!”忿忿的,一臉幽怨,“果然最毒婦人心,唐馨,我告訴你,我媳婦跑了就賴你!”
說着,丟了個大白眼給季南風。
季南風站在兩人中間,一副置身事外,隨他們‘吵’的架勢。
唐馨好像明白了什麼,“其實我很好,真的,我沒事!”看着季南風,“路上的時候,我好像見你摸手機發短信了,應該是發給陸大爺的吧,不用要他過來嬉皮笑臉的,你公司要是忙就去忙吧,我真沒事,放心好了!”
“小東西,叫誰大爺呢?”季南風捏着她鼻頭,“不準!”
“嗯。好侄兒,真乖!”沒等唐馨開口,陸驚鴻已經作死的應聲。
下秒,見季南風要收拾他,撒腿就跑,也不知是誰丟的香蕉皮,滑得他原地踉蹌了幾圈,最後險險的爬在車頭那裡才站穩腳。
陸驚鴻舒了口氣,“好險好險,差點就……”說到一半,譁——
樓上,不知哪層的陽臺。有人倒下一盆水來,好巧不巧的正要澆中陸驚鴻!
“啊!哪個想死的,出來!”一抹臉上的水漬,裡頭夾雜的熟悉香氣讓他猜到了是誰,“容笙,你給老子等着,我……”
陸驚鴻還沒喊完,又是嘩的一盆水澆下來!
那錯愕的樣子,硬把唐馨驚笑。
高處的陽臺,是容笙喊道,“還等嗎?雖然洗腳水是沒有了,不過馬桶還有水!”她晃着塑料盆,跟樓下的唐馨打招呼,“阿馨,你回來了,上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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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個開端之後,一連兩天,陸驚鴻就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唐馨後面。
早上唐馨出門,他開車過來;中午唐馨休息該用餐了,他也開車過來;到了傍晚,唐馨去接丸子或是散步之類的,也會跟上來。
面對他的死打爛纏,唐馨只能投降,“陸大爺,究竟什麼事,你說吧!”
陸驚鴻拽上了,“你得答應我才能說,不然我不但什麼都不說,還會繼續跟着你,直到你煩爲止!”
一定跟容笙有關。
唐馨無奈,“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我可以答應你!”早在她第一次發現陸驚鴻跟着的時候,有跟季南風說過,結果季南風說他沒辦法。
明顯就是縱容!!
唐馨想破頭,都沒想到,陸驚鴻所謂的事竟是一次四人遊。
看着陸驚鴻遞出來的,爲期三天兩夜的自駕遊計劃,她一怔,心裡明白他這是想製造和容笙在一起的時間,問道,“你會娶她嗎?”
“廢話!”陸驚鴻白眼丟過去,“我又不是渣!”
“……”其實早在幾年前,她和容笙就有約定,爲防止友誼產生未知的變數,在未來無論彼此做什麼樣的決定,哪怕是錯,另一方都要支持到底!
從容笙拒絕陸驚鴻的態度來看,唐馨該拒絕的。可看到陸驚鴻真摯的眼神,她接下計劃表,一看內容有些抓狂,“居然讓我和季南風裝冷戰?”
陸驚鴻雙手合一,“拜託了!”
趕在唐馨拒絕前,他湊上去,捏肩,捏手,又捶背,“正好你們也需要出去放鬆放鬆,不然以我風哥那麼好的條件,我告訴你,等他被其他女人勾跑了,有你後悔的!”
“服了你了!”到現在,唐馨才知道,季南風把她送到書香家園的用意。
心裡有些埋怨啊。
殊不知,陸驚鴻‘成全’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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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監獄。
一身囚服的宋雅琴,被獄警帶出來。
隔着玻璃窗,她認不出站在禁室外面的女人是誰,有些沙啞的開口,“你是……”
原本背對她的譚夫人一下子轉過身。
宋雅琴一怔,“你,你你,你是誰!!”
因爲譚夫人頭上戴着大檐帽。宋雅琴看不到全臉,只能看到鼻樑以下的地方,太過熟悉的記憶,讓她臉色產生巨大的變化。
也在這時,譚夫人走上前,把帽子一點點拿下來,“現在認出我來了嗎?”
宋雅琴,“……”
雙眼發直,整個人驚恐不已。
一下子從椅子裡站起來,想走,卻因爲手銬是銬在椅子上的,只能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玻璃窗外面的,屬於譚夫人的五官。
鋪天蓋地的記憶,也如潮水般涌來,她結巴的說,“你你,你不是她,她就早就死了!”
譚夫人把帽子放在一邊的臺子上,“我是誰暫切不考慮,今天我來,就是要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和當年推說身患重病時,是不是一樣!”
宋雅琴又是一驚。
譚夫人說。“還記得,你那時是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求收留,求可憐可憐你和唐山水的女兒!”
像親身經歷過的口吻,讓宋雅琴臉白,“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當年,繡坊遭遇危機,在她蠱惑唐山水把蘇錦繡送人之後,產婆明明說了,她是大出血,她一定活不過當晚,她必死無疑的!
現在看着咫尺前,幾乎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臉,宋雅琴抓狂,“不可能,你根本就不是她,說,你到底是誰!”
“瞧把你嚇的,我是誰對你來說,有那麼重要嗎?”譚夫人笑着,眼底盡是殺氣,“其實你可能還不知道吧,蘇錦繡還有一個異卵雙胞胎姐姐!”
“你……是她姐姐?”宋雅琴嚥了咽口水。
“兩天前。在那個酒店遺址的老地方,我把所有的經歷都告訴了她。”這個‘她’究竟是誰,雖然譚夫人沒說明,但宋雅琴卻是明白的。
“那又如何!”宋雅琴咬牙,“別說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就算有關,也早就過了追訴期,而且我現在已經在牢裡了,我怕誰?!”
“那你現在激動什麼?”譚夫人望着她笑,“如今,以我現在的身份,纔不會對你做什麼呢。我來只是告訴你,五年前,你收到的那筆錢,是我!”
“……”
“是我,給你牽線的!”
“那,那又怎樣,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在乎!”宋雅琴激動的咆哮起來。
“是啊,當年你二次收到那筆錢後,我告訴你,孩子已死!”一停,譚夫人說,“現在,如果我告訴你,孩子根本就沒死,買主還很開心呢?”
瞧着宋雅琴臉色再度變白,譚夫人說,“算起來,那孩子今年已經五年了吧!還是個男孩呢!”
宋雅琴本能的想到丸子,季南風的兒子,丸子!
“胡說,你胡說八道!”
譚夫人點了支菸,“這五年,因爲買主手下的恐嚇。你半點都不敢跟唐馨透露,也算你聰明,只是宋雅琴,你或許不知道,五年前的買主跟當年的那個男人有……很親密的關係!”
一句話,宋雅琴本就蒼白的臉,徹底失了血色:當年蘇錦繡被送給了誰,連唐山水都不知道,只知道對方是混?的,殺人如麻!!
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唐馨還沒被找回,宋雅琴以爲那個男人根本不在意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所以她纔敢那麼大膽的折磨唐馨。
一旦五年前的事,再一次和那個男人扯上關係,那……
就在宋雅琴驚恐之際,譚夫人用溼巾擦了擦臉,露出一張清秀的,不再帶濃妝的熟悉的臉龐,對着宋雅琴莞爾笑笑,“你說,我和她像嗎?”
隨即做了一個蘇錦繡纔有的習慣性的動作,嚇得宋雅琴‘啊’尖叫起來。
“你你你……”宋雅琴指着譚夫人,臉白的張了張嘴,還沒再開口。聽就譚夫人說,“你猜,我之所以不認她的原因是什麼!”
“三年有期徒刑,你還會知道的!”見面時間到,譚夫人離開前,瞧着宋雅琴驚魂未定的臉說,“我不會讓你死的,會讓你好好活着!”
“……”望着譚夫人離開的背影,宋雅琴像具沒有靈魂的木偶,被木然的帶回。
裡頭的日子並不好過,根本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失去自由,還有同住的她們變態的懲罰。小到打掃衛生洗漱準備,像僕人一樣,大到忍受拳腳,都是家常便飯。
這個時候的宋雅琴,還不知道譚夫人所說的‘好好活着’是指什麼,直到幾個月之後,當年經歷了和蘇錦繡當年經歷的一樣,才徹底明白,徹底的絕望。
那時更令她撕心裂肺的是:當她大着肚子,承受蘇錦繡所承受的一切時,牙夢達,這個她唯一愛的男人,這個爲了等他出獄而不惜嫁給唐山水的男人,就在隔壁‘看’着。
哪怕他是被逼的,然,失去自由的他們,根本無力抗爭,就在他的注目下,她肚子裡不知道是誰的孩子變成一灘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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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五一小長假來臨。
這天早上,寧市所有的報刊,全在刊登一條信息——背景是,幾天前,唐馨和譚尉明去茶館時悲傷落寞,以及季南風隨後追去的一幕。
所報道出來的消息,不是偷情,更沒有譚夫人,只有季南風始亂終棄,拋棄有孕在身的唐馨,才導致唐馨找譚尉明訴苦尋安慰!
很多人在猜測,不久前,季南風還把唐馨捧在手心,怎麼轉眼就拋棄?而唐馨又怎麼會找譚尉明?難道和譚尉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一些反應迅速的記者,在緋聞還沒吵熱之前,在採訪不到唐馨的前提下,追到譚尉明上班的地方,守到譚尉明下班,一涌而上的採訪:
“譚先生,請問你和季太太私交很好嗎?”
“季太太爲什麼哭,傳聞是季先生變心了,請問您想趁亂插足嗎?”
“季先生和季太太會離婚嗎?季先生究竟做了什麼過分的事?譚先生方便透露一點嗎?”
有保安想上前阻止,被譚尉明擺手示遠。
他整理着領帶來到記者們面前,“嗯,報刊上的傳聞是真的,季南風就是混蛋,他的確變心了,居然對孕婦做出那樣的事,太過了!”
一個領導人,當衆說出這樣的話,讓記者們口瞪目呆,“譚先生能細說一點嗎?”
譚尉明點到爲止,拋出疑惑後不再細說,轉身坐車走了!
這下可好,原本就疑惑的記者們更驚呆了,在等不到譚尉明的情況下,轉而去找季南風,季南風又一直避而不見,一些膽大的記者來到四季集團。
剛巧季老爺下車,猝不及防的被七八名記者圍起來,七嘴八舌的一陣,才知道報刊上的新聞,以及譚尉明所說的話。
季老爺臉色瞬?,“謠言,全是謠言,稍後季南風會澄清的!”
繼而氣呼呼的找上季南風。
對外面的抹?,季南風裝出才知道的樣子,“怎麼可能,我始亂終棄?”很錯愕的望着季老爺,來了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不過話說回來,不是你讓我這麼做的!”
“你!!!”季老爺一口老血,差點噴出,“那是私下,私底下!”
“對啊,我也是私底下在做啊!”季南風一臉委屈的說,“可,是誰把這個消息賣給了記者呢?”無辜的樣子,說得好像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