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簡墨漓突然打斷他的話:“你先下去吧!”
老畫師一愣,只好怏怏的退了下去。
簡墨漓沉默的看着畫像,忍不住用手指輕輕觸摸着畫中人的臉頰,喃喃說道:“怎麼會這麼像?清歡,是你嗎?”
他忽然揚聲喚道:“程得祿。”
程公公連忙躬身進來說道:“皇上。”
簡墨漓看着畫像緩緩說道:“去將顧家小姐林嫵的名冊取來。”
程公公答應着,很快便將選秀的花名冊找來,挑出林嫵的那一份呈給了簡墨漓。
簡墨漓緩緩展開,只見雪白的紙箋上寫着幾行字。
林嫵,年十八,皇商顧氏之表親,通書畫音律,性情溫婉賢淑。
短短几行字,便概括了這個女子的所有。
簡墨漓的一雙眸子卻暗了暗。
性情溫婉賢淑麼?只怕不盡然吧!
否則又怎會讓他的兩個親兄弟,都爲了她而求他指婚?
更何況,這個林嫵爲何又跟清歡長得如此相像?
簡墨漓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忽然說道:“程得祿,去讓華相來見朕。”
程德祿忙答應着去了。
一盞茶的時間不到,華明軼匆匆而來,見了禮後,簡墨漓直接問他:“顧家的表小姐林嫵,你可見過?”
華明軼一驚,沒想到簡墨漓居然問他這個問題。不過他一向頭腦靈便,雖然不知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依然躬身回答道:“回皇上,微臣並未見過林小姐。”
他擡起頭故作不解的說道:“不知這林小姐出了什麼事情?皇上前日不是說,要將她從選秀名額上抹去,指婚給武成王嗎?”
簡墨漓定定的看着華明軼的雙眼許久,卻見華明軼的神色真誠坦蕩,不似作僞,只好說道:“今日平襄王進宮,請求朕爲他和林嫵指婚。”
華明軼此番倒是真的吃了一驚,訝然道:“平襄王?”
心中卻納悶到了極點,清歡何時又與平襄王有了聯繫?
卻聽簡墨漓沉聲說道:“華相,這樣一個女子,引得朕的兄弟彼此爭奪,你說朕該怎樣處置她呢?”
華明軼心中一沉,難不成簡墨漓竟然想要殺了她不成?
簡墨漓,你可知她便是你這三年來心心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你若真敢動她,難道不怕後悔終身嗎?你已經殺了她一次,還想殺她第二次不成?
華明軼心中又是驚恐又是憤恨,爲了避免自己的情緒外露,他袍袖下的手指都緊緊捏成了拳,可不由自主的,聲音依然略微有些顫抖的說道:“其中或許有些什麼誤會,皇上自開國以來從未輕易殺過人,更何況這又是一個弱女子,還請皇上明察。”
簡墨漓微微勾脣,眼睛卻只盯着手中的畫卷。
“華相,聽說你與風凌前朝的菖泠公主自幼交好,是不是?”
華明軼此刻已經肯定,凌清歡那裡有了什麼動作,簡墨漓今日纔會不停地問着有關於她的事情。
但他本就是風凌前朝的人,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坦然說道:“回皇上,算不上很好。只不過微臣的一位遠親按輩分是菖泠公主的姑媽,所以微臣得以進過幾次宮,見過公主幾面,說話的次數卻寥寥無幾。”
簡墨漓不置可否,只將手裡的畫卷遞過去,淡聲說道:“那你來看看,這畫中人是誰?”
站在一邊的程得祿將畫卷接過來,遞給了華明軼。
華明軼展開一看,先是一驚,卻立即恍然,這張畫定然是簡墨漓派畫師去顧家照着凌清歡所畫。
他腦子轉得極快,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的關係,臉上卻裝着帶了幾分驚訝的神色說道:“畫中女子確實長得極像菖泠公主,只是年齡不符,而且菖泠公主早在三年前便已經離世了,卻不知這位女子又是何人?”
簡墨漓從華明軼接過畫卷開始便盯着他看,只可惜直到華明軼看完了畫卷,又重新將畫卷還到了程德祿手上,也沒有看出有任何問題。
他有些失望,淡聲說道:“這女子便是顧家的表小姐林嫵。”
華明軼恍然:“確實天姿國色,難怪兩位王爺都會欽慕於她了。”
簡墨漓有些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你確定她不是菖泠公主?”
華明軼笑了:“皇上,林小姐的生辰八字與菖泠公主可並非一樣啊,若算下來,菖泠公主比林小姐可還小着好幾個月呢!況且。。。。。。”
他故意將語音頓了頓,小心翼翼的說道:“您不是親眼看着菖泠公主墜崖的麼?”
簡墨漓只覺得心中猶如一把鈍刀子在狠狠剜着自己的心臟一般,整張臉頓時就蒼白起來。
那一幕太慘痛,痛得他至今都無法去回憶。
見簡墨漓神色哀傷,華明軼心中卻覺得有些暢快。
當初當他知道凌清歡被逼跳崖之後,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深深痛恨着簡墨漓的。
後來當上月朝國的左相,卻也是因爲華家歷代都是忠於百姓的。
他們只對事不對人,簡墨漓若能帶領百姓們過上好日子,他們就同意出來做官。
而華明軼在月朝國爲相這三年,也確實見到了簡墨漓勤政愛民的一面,否則也不會跟在簡墨漓的身邊爲相至今。
見簡墨漓沉默了許久並未說話,華明軼此刻有些摸不準他的脾氣,便小心的問了一句:“皇上,那如今這位林小姐,您打算如何決策?”
簡墨漓眸子低垂,將所有的心思全部遮掩在深色的眸底。
只聽他淡淡說道:“朕對這個林小姐還真起了好奇之心,這樣吧,你將她的待選名額恢復了,讓她參加七日後的大選,朕要親自見見她。”
華明軼躬身說道:“臣領旨。”
心中卻輕嘆,果然,最明白簡墨漓的人,還是凌清歡啊。
爲了避嫌,華明軼自然是不能再去顧家了,只找了一個內侍將皇上的口諭帶去顧家。
既然這已是凌清歡自己爭取來的,那華明軼必將會把後面的路,儘量給她鋪平了。
聖旨傳到顧家的時候,顧父顧母是驚訝,鍾老太君驚訝之餘卻有着深深的欣慰。
最淡定的便是凌清歡了,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驚訝還是高興反而成了多餘。
顧子期的心情倒顯得很複雜,他沒想到凌清歡單憑她這一日出去了一遭,竟然能將聖意都改了,
這樣的凌清歡在顧子期眼中,有些陌生。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總會衝着他瞪眼睛鼓腮幫子的小姑娘了。
十八歲的凌清歡,真正的成長起來,遇到事情她會自己解決,不再倚靠其他人的力量。
顧子期又是唏噓又是難過。
他與凌清歡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
距離大選的日子一日日的接近,七天的時間一晃即過,轉眼明日便是進宮待選的時間,這一晚,許多人都將無法安枕。
凌清歡靠坐在牀榻上,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已經很久了,卻依然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在想,如果這一次真的進了宮,她的計劃是否真能得以實現。
武成王和平襄王一同向簡墨漓求娶於她,簡墨漓卻恢復了她應選的名額。
她深信,在簡墨漓看見她的畫像那一刻,就絕對不會再將她讓與別人。即便她只是林嫵,而不是凌清歡。
接下來呢?他會怎麼做?
會不會一步步的試探自己,看看自己是真的凌清歡喬裝改扮的,還是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林嫵?
他會怎樣對待自己?
而自己又該怎樣去面對他?
他既是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又是滅國害死自己親人的仇人,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在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雙眼流露出的神色會是愛慕,還是痛恨?
蘇嬤嬤輕手輕腳的進來,看見她依然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未變,心中不禁難過起來。
她坐在了凌清歡的身邊,低聲說道:“公主,老奴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要是真的很難受,哭出來也好。”
凌清歡卻微微一笑:“嬤嬤,哭要哭的有價值,明日我便要準備走上我的戰場了,我現在需要的是信心,而不是眼淚。”
蘇嬤嬤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凌清歡微笑道:“蘇嬤嬤你放心,等我日後在宮裡安定下來後,一定會盡快將你接到我的身邊,以後萬事也有個照應。”
蘇嬤嬤點點頭,含笑道:“好,老奴要永遠照顧公主,直到最後一口氣。”
凌清歡輕輕一笑,說道:“梅青我也打算帶進宮中,我已經跟她說好了,她也答應了。”
她從身邊的荷包裡取出來幾張銀票塞給蘇嬤嬤:“這個你拿着,一共有五百兩,你自己留兩張備用,剩下的想辦法換成散碎銀子,幫我在宮中找幾個得力的眼線,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多着呢,別給我省銀子,但凡不夠了就來跟我要。”
蘇嬤嬤訝然道:“你哪裡來的額這麼多銀錢?”
凌清歡微微一笑:“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蘇嬤嬤見時間着實不早了,連忙勸着凌清歡趕緊休息,畢竟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凌清歡也知道自己不能頂着一對黑眼圈去應選,聽話的躺在了牀上。
她原本以爲或許這會是一個不眠之夜,沒想到很快她便沉沉睡去,居然一夜無夢。
金雞破曉,窗外漸漸發白。
卯時剛過蘇嬤嬤和梅青便來將凌清歡喚醒,梳妝打扮。
大選,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