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歡讓跟進來的梅青告誡底下的宮人們,該怎樣幹活就怎樣幹活,不要站在那裡大眼瞪小眼的。
而她自己則在這間屋子內,靜靜的等待着。
屋子很乾淨,原本身爲宮裡的侍從,就不會有太多的個人物品。
所以整間屋子除了一南一北兩張牀榻外,就只剩下每個人牀頭前的衣櫃以及一隻小匣子。
一般這隻匣子內會放着每個人的私有財產。
在宮裡做事的人,一般有頭有臉的會得到許多賞錢,宮女會將錢攢下來,或者託人帶出去給家裡做家用,或者等到自己出宮的那一天,作爲嫁妝。
而太監雖然幾乎窮其一生都會留在宮中,但若真的能遇上一個好主子的話,等到年老以後,還是有望出宮養老的。
所以太監會比宮女更願意積攢體己錢。
凌清歡看了看牀頭上的小銀匣子,伸手便想去打開那隻小匣子的蓋子。
可是她擡了兩下沒有打開,這才發現小匣子居然是上了鎖的。
太監的月例銀子並不多,一個月只有二兩,而且大部分來做太監的男子,大多都是因爲家庭生活窘困才自殘身體進宮的。
所以很多人每月拿到月俸後都會託人送回家中,因此宮裡留下的銀子只是極少的一部分,根本用不着用把鎖鎖起來。
越是這樣,凌清歡卻越對石寶感到懷疑起來。
她喊來梅青:“你可知道咱們宮裡誰會開鎖?”
梅青想了想:“小永子的爹好像就是鎖匠。”
凌清歡說道:“把他悄悄喊來。”
梅青點點頭,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小永子跟着梅青一起過來,凌清歡對他說道:“這把鎖你能打開嗎?”
小永子上前看了一眼,自信的說道:“能。”
“打開它,不許弄壞。”凌清歡把匣子遞給他。
小永子不敢多問爲什麼林昭儀會對一個小太監的銀匣子感興趣,連忙接過那個小匣子看了看。
他轉過身對梅青說道:“梅青姐姐,把您頭上的銀簪子借給我一根用用行嗎?”
梅青倒是爽快的拿下來遞給他,含笑道:“可仔細點,別弄壞了。”
小永子含笑道:“放心吧您!”
只見他手指靈便的轉動着那根銀簪,不出幾下,就聽見從那把小小鎖子裡傳來“咔”的一聲。
鎖打開了。
小永子將小銀匣子遞給了凌清歡,恭謹的說道:“林昭儀,打開了。”
又笑眯眯的將銀簪子還給了梅青,梅青看了看,果然完好如初。
凌清歡含笑說道:“很好,你先回去吧,記着今日的事情不許跟任何人提起。”
小永子答應着,退了出去。
梅青看看屋內再沒別人,這才低聲問道:“主子,您是懷疑石寶?”
凌清歡淡聲說道:“不錯,雖然他說他是華相的人,可是我發現他瞞着我不少事情,不查個究竟,我始終不放心。”
說着話,她伸手便打開了那個銀匣子。
目光一凜。
匣子裡有兩錠元寶,每個都約莫有五十兩左右。
元寶下壓着幾張紙,拿起來都是銀票,每張面額不低於一千兩。
梅青咋舌:“這個傢伙,居然如此有錢!”
而在那幾張銀票的下面,居然還有一塊巴掌大小的牌子,上面用陰文刻着幾個篆體小子。
梅青瞅了一眼,看不懂,可是凌清歡瞬間臉上的血色全部消失的一乾二淨。
原來,石寶居然是他的人?
難怪那個身影會讓她感到如此熟悉。
是他……
難道,他也還活着?
梅青看着凌清歡臉上蒼白一片的模樣,不禁嚇壞了,連忙低聲喚道:“主子,您怎麼了?”
凌清歡怔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飛快的將所有的東西原封不動的放好,又重新鎖好了小鎖子,將銀匣子放回了原位。
她又將牀上的鋪蓋收拾回原樣,枕頭重新塞進了被褥內。
“梅青,我們走。”
梅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們不等了?
卻見凌清歡已經走出了房間,朝着自己的寢殿走去。
她連忙追了上去,跟着凌清歡進了內室。
蘇嬤嬤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紙張,見她回來神色不對,連忙過來問道:“這是怎麼了?”
梅青搖搖頭,也是不明所以。
凌清歡沉默了一下,對梅青說道:“你去御太醫院,請我師祖過來,快去。”
梅青以爲她哪裡不舒服了,答應了一聲轉頭就跑了出去。
蘇嬤嬤也吃了一驚,忙問道:“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凌清歡將房中幾個正在抹灰的小宮婢說道:“你們先出去。”
等到屋裡沒人了,她才飛快的抓着蘇嬤嬤的手說道:“嬤嬤,當年宮破的時候,你可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
蘇嬤嬤愣了一下,才輕聲說道:“怎麼會不記得?那樣慘的一幕幕,老奴就算再過幾十年也會記得。”
凌清歡說道:“除了父皇母后外,我的兩位皇兄,也是真的死了嗎?”
蘇嬤嬤不解的說道:“崇政帝與楚皇后是服了鳩酒自盡的,兩位皇子都是自焚於他們的寢宮,你的兩位皇姐是自縊的,他們的屍身最後都被皇上擡出來停放在蕪怡宮,那是所有人親眼所見的,又怎會有假?”
凌清歡喃喃說道:“這沒可能啊!不可能這麼像的。”
蘇嬤嬤奇道:“怎麼了?今日的你好生奇怪。”
凌清歡輕聲說道:“嬤嬤,昨日我出宮,去見華明軼,可是我卻在旁邊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像極了……”
那個名字她在口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湊近蘇嬤嬤的耳邊,悄悄的說了出來。
蘇嬤嬤一驚,脫口說道:“不可能!”
凌清歡怔怔的看着她,蘇嬤嬤輕嘆:“會不會是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別亂想了,都死了四年的人了,怎麼會活過來呢?”
她拉着凌清歡的手坐了下來,柔聲說道:“嬤嬤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想得太多,一切順應本心就好。其實復仇不復仇嬤嬤倒是真不在乎,嬤嬤只希望你能幸福就好。可是你看看你最近的氣色與精神,可比半年前我初見你的時候差遠了。”
凌清歡低聲說道:“我也曾經想過是否要放棄復仇的念頭,可是如今寶兒已經找到了,這所有的一切本就該是寶兒的,我不允許任何人將原本屬於寶兒的東西拿走,哪怕他是……”
蘇嬤嬤愣了一下,今日的凌清歡態度爲何會如此堅決,與平時判若兩人。
就在這時,就聽見梅青的聲音說道:“主子,老神醫到了。”
緊接着青崖子的聲音就傳來進來:“哪裡又不舒服了?”
凌清歡飛快的迎了出去,對青崖子說道:“師祖,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青崖子哈哈一笑:“有什麼要求你只管說。”
凌清歡緩緩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盯着石寶。”
青崖子一愣:“怎麼?這個小子哪裡不妥?你不是說他是你的人嗎?”
凌清歡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青崖子眼中露出一抹異色,點點頭,說道:“放心,包在老頭子身上。”
說罷轉身就走了。
凌清歡望着石寶的住處,手掌忍不住緊緊捏在了一起。
如果這一切,都是那個人所爲的話……
她該如何去阻止?
石寶大概是在半個多時辰以後纔回來的。
一直緊密注視着他房裡動靜的梅青見到他悄悄從側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告訴了凌清歡。
凌清歡點點頭,“你現在可以把他叫來了。”
梅青點點頭,去石寶的房裡把他叫了進來。
石寶進來後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凌清歡面上也淡淡的,“你剛纔出宮了?”
石寶躬身說道:“是。”
“去見華相了?”凌清歡又問。
石寶說道:“是。”
“去做什麼?”繼續問。
石寶神情絲毫未見驚慌之色,平緩的回道:“華相讓小的告訴主子,兩日後依然在泗水茶寮相見。”
凌清歡點點頭,“知道了,告訴他,我會準時到。沒什麼事情了,你下去吧。”
石寶躬身退下。
當天夜裡,青崖子偷偷潛到縈碧軒找到凌清歡說道:“我跟着他一路出宮,見他的的確確是去了右相府見那個華明軼,他在裡面呆的時間很短,基本上是說完了你轉告的話,就出來回宮了。”
凌清歡問道:“你沒有被他發現吧?”
青崖子嗤笑:“他的輕功是不錯,可是在老頭子面前不過就是班門弄斧了。”
凌清歡低聲笑了笑:“那好,兩日後,還要麻煩你一次,不過這一次,需要你這麼做。”
兩日後,依然是午時,石寶帶着她悄悄從宮裡出來,還是去的那個城西泗水茶寮。
依然是二樓,依然還是那間茶室。
這一次華明軼沒有彈琴,只是手持茶勺正在分茶。
見她進來以後,含笑說道:“坐吧,茶色剛剛好,來嚐嚐我的手藝。”
凌清歡掀開頭上的帷帽,緩緩伸手接過華明軼遞過來的茶杯,輕抿了一口。
她剛剛上樓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茶室的兩邊是否有人,但是她相信,青崖子肯定已經準備好了。
凌清歡淡淡一笑:“今天我來,是想聽聽你們的計劃,我想要知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