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沒有任何人能夠安枕。
顧馨華在縈碧軒坐了整整一個晚上,身心俱疲,可是卻沒有一絲睡意。
在聽到叛軍的喊殺聲和吶喊聲一聲聲由遠及近時,顧馨華再也坐不住,驀然站起身說道:“是生是死,我也要陪在皇上身邊。”
她顧不上凌清歡是怎樣的反應,轉身就朝着崇德殿跑去。
顧馨華跑得太快,凌清歡甚至想喊她也沒有喊住。
這個時候,簡墨漓不可能會在崇德殿的。
她緊緊捏了捏拳,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藏進了袖袋中。
“梅青,”她輕聲說道,“陪我走一趟吧。”
梅青答應着,很平靜的取了一件披風給凌清歡披上。
蘇嬤嬤擔憂的望着她,凌清歡淡淡一笑:“嬤嬤,你放心,沒事的,有我在的一日,縈碧軒上下的每一個人,我都會護着。”
蘇嬤嬤心疼的說道:“我們都不足惜,最重要的是你啊!無論如何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凌清歡輕笑,垂眸說道:“我答應過皇上,無論怎樣,我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她緩緩踏出寢室,門口跪着不少人,都是縈碧軒的宮人。
各宮的宮婢太監能跑的都跑了,只有縈碧軒留下來的人最多,還剩下近十五名宮女太監。
凌清歡看着他們微笑道:“你們下去做事吧,該怎樣就怎樣,放心,只要還有我一日在,就不會連累你們送命的。”
小永子磕了個頭大聲說道:“昭儀娘娘,小的們等着您平安歸來!”
凌清歡含笑頜首。
她看見了人羣中跪着的石寶,朝他暗暗示意。
等到她走出縈碧軒的大門後,石寶已經悄悄跟了上來。
“主子。”
凌清歡輕聲說道:“前些日子我交代給你的話你可記清楚了?”
石寶恭謹的說道:“是,小人記清楚了。”
凌清歡淡淡說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一定要記住,事情無論是否是與咱們預計的那樣,在你的心裡要永遠銘記,我是你終身的主子,你永遠不許背棄我!”
石寶誠懇的說道:“小人永遠不會忘記主子這句話,如果小人再敢背棄主子,將會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凌清歡望着他,輕聲說道:“這一次,我算將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了你,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石寶雙膝跪地,“主子放心!小人即便豁去性命,也定會完成主子交付的任務。”
凌清歡轉頭望向前方崇政殿那座高高聳立的屋檐,面色無悲無喜。
“我們走。”
崇政殿的大門敞的大大的,已經連着五日沒有上早朝的簡墨漓,這個時候卻高高端坐在崇政殿的御椅上。
一身明黃色的九龍冕服着身,頭戴帝王冕旒,雙眸疏離而淡漠的望着崇政殿的大門口。
朝中的文武大臣戰戰兢兢的縮成了一團,人人一臉驚恐的望着門口出現的這羣不速之客。
清一色的玄甲士兵,人人手中提着森然的長劍。
緩緩的,從人羣中走上來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
身材修長,身披玄色輕甲。
“我們又見面了,”年輕男子抿脣微笑,“皇帝陛下,別來無恙。”
簡墨漓掀脣淡淡說道:“咱們似乎兩個月前還見過一次的,穆王殿下並不老,記性卻有些差了。”
穆王凌瀟慕,也就是那個被華明軼他們稱爲“公子”的面具男子,聞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動怒。
“陛下也不用在這裡跟我做口舌之爭了。既然你已經選擇了做亡國之君,那麼就乖乖的下來,寫上一封退位詔書昭告天下,那麼我還會看在當初咱們的那點情分上,給你留個全屍。至於這滿朝的文武大臣嘛,”他含笑:“願意歸順於我的,就乖乖走到西邊側殿去,等到我與你們的皇帝陛下了解完畢,自然不會難爲你們的。”
頓時下面有人氣不過,指着他的鼻子怒罵道:“猖狂逆賊!居然敢在這裡大放厥詞!你也不看看你站的地方是哪裡,這可是我月朝國的金鑾寶殿!”
凌瀟慕冷冷說道:“這位大人只怕你的腦子裡面裝的都是榆木吧?你難道忘了,四年前是誰滅我風凌國,屠我皇室,毀我家園的?如今我只不過是拿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簡墨漓淡淡開口:“據朕所知,當年崇政帝還在的時候,默許的太子人選乃是小皇子凌寶兒吧?”
凌瀟慕彎眸一笑:“你自己也說了,那是崇政帝的默許。如今崇政帝已逝,又無遺詔存世,自古以來就是立嫡、立長。我身爲皇長子,又是皇后嫡子,自然由我繼位。”
簡墨漓輕曬:“你真的以爲你的美夢能夠成真嗎?就算朕不做這個皇帝,也輪不到你來做皇帝!”
他輕輕擊掌,從側殿緩緩走出來三個人。
一個是身穿宮裝,濃妝淡抹的“菖泠公主”,一個是她手中輕輕牽着的孩子,凌寶兒,身後緩緩跟着她的,是綠柳。
簡墨漓淡笑道:“如今公主與小皇子都在這裡,你可以親自問問她,手中可有遺詔?朕說過,朕這個皇帝就算不當,那麼能夠繼承皇位的人,只有凌寶兒一個,其他人,休想。”
凌瀟慕目光轉到夏暮的身上,笑容高深莫測。
夏暮在他身邊四年之久,何曾有過遺詔之說?
所以,他壓根不信。
夏暮望着他倨傲不屑的笑容,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物高居於頭頂,高聲說道:“遺詔在此,崇政帝有遺命,繼承皇位者,唯有三皇子凌瀟梓一人。其他人等若有自立稱王者,一律以謀逆論處!”
凌瀟慕瞪着夏暮半晌,突然哈哈放生大笑起來。
“夏暮,你膽子不小,居然敢背叛我?你一個小小奴婢隨便拿出來的一張莫名其妙的東西,你真的就把它當遺詔了?”
夏暮頓時蒼白了臉色,她根本不敢去看身後簡墨漓的神色會是怎樣的震驚、失望與難過。
畢竟她至今都還記得,那一天在山上他見到自己的一剎那,是如何的激動與欣喜。
他卻沒有想到,她這個菖泠公主,居然是個冒牌貨吧!
夏暮強忍下心中的酸楚與苦澀,狠狠咬着牙再一次將遺詔高高舉於頭頂,大聲說道:“在場前朝舊臣也有許多,自然認得崇政帝的手跡,只要讓他親眼鑑別一下,自然明白!”
滿殿朝臣開始議論紛紛,如果當真要滅國的話,讓一個小孩子來做皇帝肯定要比眼前這個看似溫和良善,內心卻不知多麼冷酷狠戾的王爺要好許多。
有許多曾經的風凌國舊臣已經開始叫嚷起來:“那就當場驗看!”
這時,旁邊一個溫煦的聲音忽然響起。“那麼,就讓我來看看吧。”
夏暮愣了一下,是華明軼。
華明軼是公主的至交好友,又與楚後孃家有些關係,如今更是風凌國的丞相,由他來驗看定然是安全無虞的。
夏暮從未在凌瀟慕身邊見過華明軼,自然不知道華明軼纔是凌瀟慕身邊的頭號重要人物。
她輕聲說道:“請華相驗看。”
華明軼接過來,見是一片黃綾所裁成的四四方方的一塊,上面寫了一些字跡。
他神色淡然的看着,底下已有不少朝臣忍耐不住開始小聲問道:“如何華相?可真是崇政帝的手筆?”
華明軼淡淡一笑,卻朝着凌瀟慕身邊走了幾步,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躬身,將這塊遺詔雙手奉給了凌瀟慕。
他這一舉動頓時引起滿朝譁然。
“華相!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能將崇政帝的遺詔給他?”底下有些大臣不可思議的驚叫起來。
簡墨漓微微眯了眼,脣邊挑起一抹冷笑。
“華相,可否給朕一個解釋?”
夏暮驚駭到了極點,“華相!你……”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原來那個時常出入內宅的人,是你?”
華明軼淡淡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但卻是默認了。
凌瀟慕傲然一笑,將那封所謂的“遺詔”捏在手裡,片刻後這塊黃緞子便成爲了一地的碎渣。
他彎脣笑道:“好了,現在沒有遺詔了,我依然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他朝着夏暮和凌寶兒勾勾手指:“過來,到我這裡來,我或許可以看在你是清歡身邊人的份上,饒你一命。”
夏暮冷冷說道:“我過去?難道讓你傷害寶兒嗎?只恨我當初爲什麼沒有看清楚你的狼子野心,被你騙了整整三年!”
“夏暮。”簡墨漓忽然平靜的叫她。
夏暮怔了一下,緩緩回頭,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
“皇上,對不起。”
簡墨漓含笑道:“傻姑娘,其實朕早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清歡了。”
夏暮怔怔的說道:“你早就知道了?”
簡墨漓從御座上站起身,下了臺階走到她的跟前,柔聲說道:“不錯,朕也知道你這樣做的苦衷。放心,朕不怪你,清歡一定也不會怪你的。”
夏暮掩着嘴,再也忍不住,低聲悲慼起來。
凌瀟慕冷冷說道:“我可沒心思看你們在這裡演戲,簡墨漓,我只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去寫退位詔書,否則可就別怪我對這裡的所有人,下狠手了!”
他揮了揮手,頓時大殿上的所有黑甲兵士取出弓箭,成千上萬支箭羽,齊刷刷的對準了大殿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