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的身子向前探了探。
冷懷逸長揖:“微臣要檢舉的,便是龍武軍與鎮西軍勾結,對軍械運送一事早已知曉!”
他的話一出,滿朝文武都被驚得倒吸了一口寒氣。
龍武軍,可是拱衛陛下的親軍啊!
伍仕只覺得全身的汗毛猛地豎了起來,像是無數只牛毛小針刺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是怎麼知道的!
丁無忌那似笑非笑的一眼,瞬間又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頓時心跳停滯。
冷懷逸怕不是已經把這些事情,告訴皇城司了吧?
腦子裡思緒飛轉,伍仕卻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他大踏步走到大殿中央,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眼含熱淚聲情並茂:“陛下,冷懷逸所說之事,乃是子虛烏有!”
“哦?”皇帝的身子稍微動了動,再往前探出了半寸。
伍仕強忍着聲音中的顫抖:“微臣以全家性命擔保,龍武軍對陛下絕無二心!”
皇帝的身子往後傾了傾,似乎對這套話根本不感興趣。
食指在御案上輕叩了幾下,皇帝這才下定了決心,把目光投向冷懷逸:“說說吧。”
“是。”冷懷逸有條不紊地敘述起來,“當日臣跟隨鎮西軍僞裝的商隊,一路到了臨陽山口。”
“與往日不同,臣的車輛突然被商隊頭領安置到了隊伍最後,幾乎落到了山坳的另一側。”
“臣直覺此中有異,便提前從車裡出來,藏身在了樹林當中。”
“果然,沒過多久,龍武軍便先放了一波弩箭。”
冷懷逸眼中精光一閃:“試問若不是提前預知了這支商隊的情況,又如何能夠不作檢查,便直接放弩箭傷人?”
此時的弩箭尺寸極大,需要使用車輛進行搬運,並且利用腳踏進行上弦。
若不是爲了特定的目標,一般的戰鬥都很少會攜帶弩箭出行。
聽到弩箭這個詞,武將們的心裡已經明白了過來,看向伍仕的眼神裡也開始充滿了同情。
伍仕卻早有準備:“神機營新制的弩箭需要測試準頭,便由那天巡邏的士兵帶了出去。此事於營內備忘早有記載,陛下可派人取來查驗。”
“備忘好作假,真相怕是未必如此吧?”冷懷逸突然冷笑起來,將目光投向了皇帝身邊。
丁無忌收到他的信號,對着皇帝躬了躬身:“陛下?”
“嗯。”皇帝顯然不打算更改他的決定。
丁無忌清亮的嗓音在大殿中再次響起:“帶證人諸光耀上殿!”
光耀?
伍仕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牙關咬得死死得,連下頜都開始發疼,他卻兀自渾然不覺。
諸光耀從殿外進來,走到伍仕身邊時,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伴隨一聲長長的嘆息,諸光耀的腳步聲越發沉重。
可他終究還是走了過去,對着皇帝行下大禮:“臣諸光耀叩見陛下!”
皇帝不以爲意地挑了挑眉:“諸光耀,你有什麼要說?”
“臣,要檢舉伍將軍與史將軍私相授受。”諸光耀的話一出口,隨即便咬緊了下脣。
皇帝彷彿頭一次聽到這件事一樣,身子重新向前俯過去:“說得仔細些。”
諸光耀的話音有些發顫,像是強忍着被什麼東西齧咬的痛苦一般。
“微臣在半年前,陪伍將軍一起去明華樓,見了史將軍。”
“史將軍想讓伍將軍替他辦點小事。”
“回頭他會把伍家人弄到鎮西軍去好好培養一番。”
“而史將軍想讓伍將軍做的,便是……”
“夠了!”伍仕一聲暴喝,打斷了諸光耀的話。
諸光耀反倒如釋重負地看了伍仕一眼,隨即再次低下了頭。
伍仕倒也光棍,向前膝行了幾步,伏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微臣認罪!微臣只是一時糊塗,求陛下看在微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放過微臣的家人!”
額頭撞在地面的金磚之上咚咚作響,只幾下,金磚上就蒙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皇帝的手指微動,倒似在掐算些什麼。
眼看伍仕就準備當場磕死在大殿之上,終於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跪求皇帝:“陛下,看在伍將軍一時糊塗的份上,求您開恩!”
“也罷。”皇帝這會兒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伍仕,先歇了吧。”
伍仕卻已經磕得頭腦不太清楚,對皇帝的話恍若未聞。丁無忌使了個眼色,階陛之下的幾個小公公連忙跑了過去,按頭的按頭,拉手的拉手,終於將他的動作給叫停了下來。
皇帝看着一臉血肉模糊的伍仕,輕嘆了口氣,突然站起身來,面目猙獰地將御案上的香爐砰地一聲砸向地面:“還敢跟朕說沒爛?”
冷懷逸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半步,剛好躲開了飛濺的碎片。
皇帝喘了幾聲粗氣,眼珠的猩紅慢慢淡了下來:“冷懷逸,你說,當如何?”
“臣在殿試裡寫得很清楚了。”冷懷逸突然轉過身,假借着身後帝王的威勢,重複了一遍他的主張,“開武舉,興武學。”
武官們此時已經集體噤若寒蟬。
他們已經看明白了,這次的事情,冷懷逸只是一把槍。
而持槍上陣的人,此時正站在御階之上,冷冷注視着屬於他的帝國。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胡安道,忽然出了列,臉上已經擺出歌功頌德的笑容:“恭喜陛下得一棟樑之材!”
謝大學士也不甘落後:“開武舉,興武學,乃是利國強軍的好事,恭喜陛下!”
皇帝看着再不敢炸刺的百官,忽又意興闌珊:“任冷懷逸爲翰林院編修,與樞密院共理武舉與武學事。賜大內行走。”
這便是讓樞密院儘快把開武舉和興武學的事情搞起來,冷懷逸去替皇帝監督的意思。
賜大內行走,便是有事直接去找皇帝解決的意思。這項權力,一般來說,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從七品翰林院編修所能獲得的。
這可是天大的聖眷啊!
衆人看向冷懷逸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羨慕和絲絲縷縷的畏懼。
已經有不少人在暗地裡盤算,等下散朝之後,要如何與冷懷逸拉近距離。
而那爲數不多知道於弘方與冷懷逸關係的,更是帶着幾分嫉妒看向於弘方。怎麼偏生他走好運,提前撿了如此佳婿?
於弘方的腰桿,早已不自覺挺得溜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