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在做什麼？曬太陽？”
“嗨，你沒聽說？有個漢人百戶發了瘋，讓自家的兵頂着大太陽就這麼傻站着，幾個時辰了都。”
“今兒這太陽可大，這百戶是不是有點缺德？”
“噓！小聲點，被聽到了咋整？不過還好咱們沒攤上這種上官，不然有的受了。”
幾個巡邏的士卒在右營房前走過，對着裡面一百多號曬太陽的大頭兵指指點點，滿臉的幸災樂禍。
聚過來圍觀的士卒越來越多，按道理本來應該嚴禁喧譁軍紀嚴明的軍營慢慢變成了觀光點，裡頭站着的百來個人像被耍的猴，外頭的人在某個士卒搖搖欲墜的時候還時不時喝上幾聲彩。
找了個蔭涼地方讀着大元軍律的顧懷皺了皺眉頭，看向一邊的巴爾思：“如果我沒有看錯，外面這些人是不是違反了軍律？”
“沒人管，”巴爾思咧咧嘴，“軍律什麼的...蒙古軍都不興這一套了，更何況是漢軍。”
眼下時節已是晚春，太陽已經有些毒了，顧懷解開了些青色儒袍的衣領，回頭看了眼破破爛爛的營房：“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當年無敵的蒙元鐵騎居然能被趕回草原，顧懷淡淡的想。
他合上從營房裡翻出來的軍律，往人羣裡一指：“偷懶了，管管。”
“好咧。”巴爾思緊了緊腰帶，拎着鞭子就起身上前劈頭蓋臉的抽了下去，傷還沒好利索的士卒頓時發出慘叫，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營房外面的人羣頓時爆發出更大的喝彩聲。
顧懷暗自點頭，別看巴爾思這憨貨平時心眼不少，但有事他是真上啊。
這就夠了。
該怎麼訓練這一百來個大頭兵，顧懷心裡多少有了些數，要指望他們上陣殺敵可能是不行的，但應該能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起碼到時候不會扔下自己逃命。
讀完大元軍律，顧懷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想當蛀蟲...也沒那麼容易。
如果是在官場混，起碼沒有生命危險，但從軍可沒這麼簡單，尤其是在遍地造反的情況下，要升遷得有軍功，元人指的軍功是什麼？人頭。
起義軍的人頭。
砍多少人，鎮壓多少叛亂，升多少職，而且元朝對於漢人軍官的升遷控制得很死，途徑單一，升遷需要的戰功也比元人軍官高上不少。
這也就意味着顧懷要是想當個大蛀蟲，能讓元朝倒得更快些那種，不收拾掉一些起義軍，是沒可能的。
所幸起義軍也並不全是好人。
這也就讓濠州城一戰至關重要了，顧懷現在只是個百戶，託潛入定遠的福，腦袋上的元人百戶巴爾思還算對他敬重，但要是換了個元人呢？
所以顧懷需要在濠州城保住命，而且還要有一定的軍功，起碼能爬得更高點。
起碼可以讓自己和朱老哥搭上線的那種。
......
忙碌了一天，在讓手下士卒站了整整三個時辰的軍姿，東倒西歪暈了一大片之後，顧懷總算是放過了他們，讓巴爾思帶着他們去排隊吃飯，自己則是出了軍營準備回家。
之前以爲必須住在軍營，顧懷還打算去蹭一頓公家飯，問了才知道其餘百戶基本都不在軍營裡，個個都有自己的私生活，一方面感嘆大元軍紀敗壞的同時，另一方面顧懷也暗自慶幸總算不用隔個好幾天才能回趟家。
出了軍營，沿着西城的大街慢慢走着，能看到有不少民衆被遷進了城裡，街巷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在小吏的帶領下安家落戶，給被屠城後的定遠帶來了一些活力。
街道上的血跡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漫天的塵土也讓人沒什麼低頭看看的心思，所有人都神色麻木的走過，街巷上的小販也無心叫賣，偌大的定遠好像一座鬼城。
原本只打算回家的顧懷注意到了街邊新開的一家鋪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客人，請進！”候在門口的少女臉色有些白。
顧懷頓了頓腳步，怎麼會這麼白？白得都有些滲人了。
他咳嗽了一聲：“你們這是...胭脂鋪子？”
門口的少女滯了滯，大概是在想頭上這麼大的“程錦記”招牌您看不到？但隨即想到了顧懷的清秀少年臉龐，心中瞭然笑道：“不瞞客人，咱們程錦記可是江南最有名的胭脂鋪子，連王侯夫人都指名每年要往京裡送貨呢，客人這是...要送胭脂給心上人？”
顧懷腦海裡出現小侍女的形象，他搖了搖頭：“送給侍女。”
“年歲幾何？”
“比你要小些。”
“那就不宜濃妝了，客人請隨我來。”
鋪子裡的裝潢能看出來還沒做完，貨架上的物品也不多，站在櫃檯裡的掌櫃遙遙朝着顧懷一點頭，就算是迎過客人了，顧懷也沒介意，視線落到了那些精美的盒子上。
果然從古至今做生意都是一個道理，裡面的東西好不好用另說，這外觀高端大氣上檔次給人的感覺就是靠譜。
他拿起一個小盒子，接待的少女笑道：“這款是黛青，適合老婦人，客人要送給侍女的話，不妨來這邊看看。”
顧懷放下盒子，隨着侍女去了另一個貨架，上面琳琅的物品讓顧懷看花了眼。
追求美是人的天性，追求自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看來在古代賣化妝品也是個熱門生意，貨架的標價讓顧懷有些震驚。
他舔了舔嘴脣：“這麼...貴？”
好在接待的少女並沒有因爲顧懷的人窮志短露出什麼異樣表情，她甜甜的笑了笑：“這些胭脂都是用上好的紅藍花，加以胭脂蟲等，盛放在石鉢碾碎，最後才能得出這麼一盒面脂，定價是很合理的，客人若是不喜歡這款，不妨再多看看。”
顧懷拿起另外一盒胭脂扣，看着那淡粉的顏色，有些心動。
小侍女最近好像又變黑了點。
他定了定神：“這盒...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