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頭盔是我們第一次研發並投入使用,無可避免的存在一些瑕疵。”徐教授又有些汗顏:“你應該體會過,頭盔對人腦有一定負荷,必須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人腦才能完全適應頭盔。”
李天華嘴角掛起了一抹笑意,是的,當年第一次戴上頭盔時,他可是噁心得幾乎把隔夜的酸水都吐了出來。
戴上頭盔,並不意味着你就成爲了天之子。只有評估結果確認佩戴者已經完全適應了頭盔的負荷,纔會准許正式啓用頭盔,連接上伊星的仿真人。唉,爲了適應頭盔,大夥兒吃了多少苦啊。
他還算快的,十幾天就終於適應了。這也是他被選爲首批‘天之子’的原因之一。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身體素質好,還是運氣好拿到了適合他的頭盔。
在訓練過程中,他們發現每臺頭盔的負荷都不是一樣的。在訓練快結束的時候,有次他拿錯了別人的頭盔,本來已經信心滿滿的他又吐得一塌糊塗。
“在訓練中,你們應該覺察到,每個頭盔的負荷都有些細微的差別。”徐教授看着李天華若有所思的樣子,苦笑道:“當初頭盔投入使用之後,留給後備人員訓練磨合的就只有存放在2號庫的那一百五十六個頭盔了。”
李天華頓時有些明白過來,當這些頭盔丟失後,再要派人來伊星,就只能動用那些撤下來的科學家使用的頭盔。而這些頭盔除了那些科學家外,沒有任何戰鬥人員磨合過。這意味着當時總部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讓他們幾個人在那段危機四伏的歲月裡孤軍奮戰。
“這和您這次來要說的事有什麼關係嗎?”儘管心裡多年的疙瘩終於消失了,但是李天華依然有些摸不着頭腦,忍不住問道。
似乎在思索該使用怎樣的措辭,徐教授沉吟了好一會兒,終於開口道:“整整一天了,我們聯繫不上香巴拉了。”
李天華張大了嘴巴。
從香巴拉的角度,也就是一年沒和總部聯繫上了。
“按照伊星的時間概念,香巴拉的科技研發比伊星提前了好幾千年。作爲伊星並不知道的秘密,這也是我們當初同意伊星繼續存在的最大的理由。當時我們認爲在這種情況下,伊星的科技無法超越香巴拉,這也就意味着伊星無法切實地威脅到地球。”看李天華贊同地點頭,徐教授嘆了口氣,他今天已經嘆了太多氣了:“可是我們錯了。”
李天華怔住了。
“香巴拉有一個天然的缺陷,那就是科技的應用實踐能力與科技的發展能力嚴重脫鉤。”看着李天華一副茫然的樣子,徐教授陷入了回憶之中:“當年香巴拉傳回第一張飛行器的圖紙時,我們激動萬分,因爲這臺飛行器的先進程度遠超地球的同類產品。而且最爲重要的是,這臺跨越時代的產物的誕生距離伊星的建成才短短几個月時間。我們迅速建立生產線,生產出樣機,檢測,試飛,修正參數……等我們忙完一切,確定可以將這臺飛行器批量生產並投入使用的時候,我們悲哀地發現香巴拉已經把我們遠遠甩在身後。如果說把這臺飛行器認定爲是第一代飛行器的話,在這短短時間內香巴拉已經研發出第二代、第三代……甚至第十幾代的飛行器了。”
李天華看着徐教授,有些茫然。
徐教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繼續道:“就飛行器而言,最先進的圖紙,代表的是最先進的電子中樞、最先進的操控系統、最先進的動力裝置,最先進的機牀、甚至是最先進最精細的螺絲……而這些都依靠的是別的項目的研究成果。這些研究成果都在其他科研項目的圖紙裡,都需要我們慢慢檢索,慢慢生產出來。我們的生產力完全跟不上香巴拉的科研速度。”
李天華沉默着,低着頭,不說話。雖然不是科研人員,但他依然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並不簡單。
“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的標準。”徐教授的語氣有些悲哀,就如同一個守着聚寶盆卻不知道咒語的人:“任何一項科研的成果都需要實際應用來證明它的正確性。沒有實踐來糾正偏差,科研成果能否真正適用,只能存在於想象之中。而香巴拉沒有一個完整社會的生產力做它的後盾,它的科研只能停留在理論中,甚至有些理論在與實踐的偏差中越走越遠。更何況,當伊星的科技達到一定水平的時候,也研究建立了他們的縮微宇宙。這使得伊星與香巴拉科技發展的差距越來越小。從伊星得到的科技莫說是研究,就是看也來不及看,許多科技成果都被束之高閣。”
李天華的心如同刀攪一般痛了起來,他已經意識到這代表着什麼。伊星,他生活過、戰鬥過無數歲月的地方,甚至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愛情的見證地。如今,真的要……
李天華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奇怪地問道:“徐教授,既然伊星建立了縮微宇宙,導致他們的科技更快速的發展。那爲什麼我們不再建立一個新的縮微宇宙?把那裡的時間頻率設定得更快一些?譬如一千倍、一萬倍,那我們科研的速度不就更快了嗎?伊星便沒法趕上我們了吧?”
似乎沒想到李天華能想到這些,徐教授愣了一下,不過……
徐教授頭的語氣有些無奈:“人類能夠承受的時間頻率加速的極限正好是365倍,所以哪怕建立了3650倍速的基地,也沒有人能夠適應這個頻率。無法派人去這個基地,基地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哦,李天華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
“終於,昨天,香巴拉和地球失聯了,所有的人都無法召回了。在聯合國,我們開了一天的會,所有的投票一致通過,伊星已經不能繼續存在了。”徐教授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終於停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可是那些科學家……那些科學家本來就是各個領域當之無愧的泰斗和權威,現在又都有了幾千年的科研經驗。沒有人敢下決斷捨棄他們。所以我們希望在毀滅伊星之前,有人能夠過去了解情況,並且把他們接回地球。”
“齊鵬飛他們呢?也失聯了嗎?”李天華急切地問道。這是曾經和他一起生活、並肩戰鬥了無數歲月的袍澤,便如同他的手足一般。
徐教授搖了搖頭道:“他們這些天之子是我們和伊星相互聯繫的官方通道,伊星要保證我們不毀滅他們,就會保證天之子一切正常。”
李天華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們沒讓齊鵬飛他們去營救那些科學家嗎?”
徐教授苦笑道:“天之子是明面上的人物,說起來是我們派去和伊星溝通的橋樑,其實也是我們監控伊星的眼睛。可實際上,天之子也被伊星的無數雙眼睛監控着。”
這本是題中應有之意,早該想到的。李天華自嘲了一下,情況來得太突然,事情又那麼沉重,自己的反應居然有些遲鈍了。
“天之子沒發現什麼異常嗎?”李天華問道。
“我們召回了天之子,詢問了一下情況。天之子彙報說一切正常,只是有片區域被伊星的軍隊封鎖了,而且軍隊所在的範圍內所有的信號都被屏蔽了。伊星給他們的解釋是針對某些影響星球安危的情況,在執行一項秘密行動。爲了取信天之子,伊星甚至允許天之子進入了封鎖區。”徐教授有些無可奈何的表情:“當然以基地的保密措施,天之子也沒有發現基地。和我們這裡一樣,伊星一直存在着恐怖組織,以前也有過類似的行動,所以天之子也沒覺得有多奇怪。”
不用說,李天華也知道被封鎖的區域是哪裡,香巴拉基地的所在地。
“那顆衛星呢?沒監測到伊星軍隊的行動嗎?”李天華想起了那顆衛星,那是他離開伊星之後才知道的信息。在伊星時,他一直很喜歡仰望她,仰望夜空中那道最美的風景,承載着無數美麗神話的風景,月亮。
“那顆衛星的科技其實已經遠遠落後於伊星,她對伊星的探測幾乎已經失去了她存在的意義,所以伊星一直放任着它的探測。”徐教授無奈地搖了搖頭:“而且出於保密的原因,隨着科技的發展,香巴拉一直隔絕着外界所有可能發現自己的探測。所以那顆衛星只能傳回軍隊封鎖在那裡的圖像,卻無法知曉基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您找我是……?”李天華小心翼翼地問道。事到如今其實他已經大致猜到徐教授找他的目的,可還是沒有忍住發問。
“既然你問了……呵呵……”徐教授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畢竟其實李天華已經不是‘天之子’的人了:“我們希望你能再去一次伊星,帶回那些科學家。”
“爲什麼是我?”李天華有些奇怪,伊星計劃安排了那麼多後備的戰鬥人員,爲什麼這次還是來找自己。
“自從那個恐怖組織被消滅了以後,所有人都覺得伊星安全了。於是除了天之子用的頭盔外,所有的頭盔都被總部徵用給了香巴拉。歐陽離開得比你早些,連她那個也被使用了。”徐教授看着李天華,輕輕嘆了一聲:“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沒有一點後備,我們這些決策者總是心裡有些不安。於是你離開的時候,你的那個頭盔便被專門保留做了香巴拉最後的後備力量。”
李天華有些發愣。
“其實每個頭盔被磨合的時候,伊星那裡的仿真人都會產生一絲信號反應。當初給你們磨合的時候,伊星幾乎沒什麼科技,自然不怕被人察覺。可是隨着伊星科技的發展,風險越來越大。”徐教授頓了頓,又繼續道:“你離開伊星後,把你作爲香巴拉的後備人員,是我向總部申請把你留在特戰隊的最大的理由。於是總部也沒讓被人來磨合你的頭盔。可是你待了一陣,還是走了。你走的時候,伊星的科技已經很發達了,我們不敢再讓別人去適應磨合你的頭盔。我們雖然有些擔心,不想同意你走,可是畢竟這個秘密是不能說的,實在沒有把你留下的藉口。而且香巴拉給我們的信心實在太強了。想着留着這個頭盔只是安慰我們自己的,應該基本也不會用到,所以還是讓你走了。”
李天華一下子懵住了,半天說不出話。只有這一個頭盔做後備力量……沒有人磨合訓練過……這就意味着目前,至少十幾天裡,只有他的大腦能匹配頭盔的負荷……
“地球的安全高於一切。”徐教授一臉的無奈:“爲了安全起見,總部只給了我們一天時間。無論能否救回那些科學家,一天之後伊星必須被摧毀。”
一天?就算是十天,也只能自己去,更何況只有一天。
“我什麼時候去?”李天華很平靜,既然早就已經猜到答案了,他也早就已經考慮好了。
“你不多考慮一下嗎?”這麼快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徐教授反而有些驚訝:“你去了後,如果回不來,一天後伊星就被摧毀了,那你也……”
“您都說只有一天了。”李天華輕輕笑了笑,反正自己從伊星迴來後一直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生死早已不是那麼重要了。在伊星生活了那麼久,相當於普通人的好幾輩子,伊星便如自己第二個故鄉,縱然陪着伊星一起粉身碎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哪還有那麼多考慮的時間啊?”
徐教授拍了拍李天華的肩膀,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只是我去的話,不會被伊星探測到嗎?”李天華有些遲疑得問道。
“應該不會。香巴拉研製出了許多屏蔽探測的技術,應該會運用在你的那具身體上。不過一旦屏蔽了探測,我們對你的監控也會失效。只是不知道……”徐教授的聲音突然有些遲疑,轉瞬又立刻堅定了起來:“無論如何,哪怕屏蔽技術沒有運用到那具身體上,事到如今,這個險我們也只能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