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繼續趕路,小八哥剛被師父訓過,心裡自然有些忐忑,耷拉着腦袋,也不說話,只吭哧吭哧拖在後面慢慢跟着走。
李天華突然想起什麼,忙問佛契道:“佛契師父,如今微粒子轉換的技術已是普及,只是我看那些藏民爲何還是自己烹煮食物?”
小八哥舔了舔嘴脣,似乎有些回味道:“用微粒子搞出來的東西都是根據事先設定好的程序轉換的,千篇一律,吃久了自然便厭了,哪有自己烹煮的好吃?”
佛契的臉頓時一沉,低聲斥道:“少欲知足,出家之人如何可貪口腹之慾?哪裡來的好吃一說?”
之前剛被訓過沒多久,眼下又被責罵,小八哥年歲畢竟不大,嘴巴一扁,便似要哭了出來。
李天華心中不忍,想想此事終究是因爲自己而起,總覺得有些對小八哥不住,便過去抱起小八哥。
小八哥似乎不太情願讓上師抱着,扭了扭身子,可小小年紀,走那麼遠路,確實也有些累,扭了幾下,便不掙扎了。
小八哥人小鬼大,李天華見着煞是可愛,突然笑問佛契道:“佛契師父,這八哥二字似乎不是出家人該有的法號,爲何竟起這兩個字?可有什麼引經據典、因果機緣?”
“寺裡規矩,法號都是師父給徒弟起的。師爺爺那會兒說,他最欣賞的前輩高僧便是佛印,還有契此,便用這兩位的法號結合了一下,給師父起了這麼好聽的法號,還說希望師傅將來能和這兩位大德一樣通達。到了我這裡,師父卻是這般隨意。”一說起這個,小八哥更覺得委屈了。
“法號只是個稱呼,何苦執着於此?”佛契瞪了小八哥一眼,轉頭對李天華笑道:“貧僧這徒兒被我師父慣壞了,仗着有我師父撐腰,天天學着我師父教訓貧僧的話來頂貧僧的嘴。故此貧僧一惱之下,便給他取了這麼個法號,卻是罵他鸚鵡學舌之意。”
李天華啞然失笑。
小八哥卻是不滿,剛纔又被訓過,頗有一些不服氣,偷偷嘟囔了句:“師父這也是犯了嗔戒。”說完便把頭靠在李天華肩上,再不看師父一眼。
雪山越來越近,顯得更是巍峨,陽光下金華璀璨,聖潔輝宏。佛契臉上卻是有些凝重。今天化緣時,幾個藏民勸他回頭,告訴他去往雪山的道路已經被軍隊封鎖了。
前面果然是一座座軍營,佛契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許多偵查器在軍營外隨機地遊弋着、探查着。每次有偵查器掠過他的身側,他便一動不動。也是奇怪,這麼大一個活人,偵查器便似發現不了一般。
觀察了軍營許久,佛契慢慢往回退去。
荒野上,李天華坐在地上,帶着小八哥已是等了半天。
李天華本是想自己去查探的。他是特戰出身,做了天之子那麼多年,現在又是特勤局情報處副處長的職銜,偵查的活計自然是拿得出手的。可佛契說什麼也不同意,只說現在軍營的防衛手段已經超出了李天華的想象,不是李天華可以應對的。佛契又再三保證,就算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也絕對可以全身而退。考量再三,李天華勉強同意佛契去了。可是已經去了這麼久了,佛契還沒回來……
焦急之色不時在李天華臉上浮現出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佛契去時的方向。小八哥倒是不急,似是對他的師父格外地相信,極專注地觀察着石礫間一羣黑色螞蟻的忙忙碌碌。
站起身,李天華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轉頭看向小八哥。
“八哥。”李天華儘量想讓自己的語氣放鬆一些,不要嚇唬到小八哥:“你在這裡好好玩,別到處亂跑,我去看看你師父,一會兒就回來。”
“師父已經回來了。”小八哥頭也不擡,說的很是隨意。
李天華一愣,頭一擡,果然遠處有個黑點,雖是模糊不清,卻正飛快地向他們靠攏。
佛契帶回有軍隊封路的消息時,李天華並不吃驚。徐教授早就告訴他,基地被軍隊包圍了。前面有軍營,便說明他們行進的方向是對的,香巴拉已經不遠了。
“前面軍隊人數很多,有好幾千人。”拿過小八哥有些討好似得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佛契拿了許多小石塊在地上擺了開來:“軍營門口有一個明哨……這幾個地方都有暗哨……每隔十分鐘會有一隊流動哨經過這裡……”
硬衝肯定不行,對方的人實在太多,李天華的臉色有些差,本想着偷偷摸進去,儘量不驚擾到太多人,可這防禦似乎有些太嚴密了。
慢慢潛伏前進,躲開監控的探測,不發出一絲的聲音,用匕首、鋼針、甚至拳頭,慢慢放倒一個個哨兵……
李天華搖了搖頭。這些場景他是極熟悉的,當年他接受過無數這樣的訓練,也因爲在這些訓練中獲得的成績得到了無數的榮譽和獎勵。可是眼前的這個軍營,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通過。
等到天黑了,把握也許能稍微大點……李天華擡頭看了看天。
“無論明哨、暗哨還是流動哨,每個哨組都有三個人……”佛契的話音繼續響起。
什麼?李天華的脖子僵硬了,三個人一組?自己這邊除了自己就兩個和尚,且不說這個常年在廟裡的有沒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另一個還只是個娃娃,如何能摸進敵營。
“這三個人,有一個是機器人,一個是生化人,還有一個是普通人。”佛契繼續說道。
李天華的嘴張得老大,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機器人主要依靠的是電子掃描、紅外線掃描等來偵查;生化人通過體溫、汗液、人體磁場、呼吸、心跳等生命特徵來感受有沒有外人靠近;而普通人則比較簡單,主要便是靠聽覺和視覺而已。”佛契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在描述一件極普通的事:“接近任何一個三人組,二十米範圍內不被發現,我知道的人類裡,沒有一個可以做到。”
李天華的心情跌到了谷底,自己以前接受的訓練,在這樣的高科技面前,似乎就是個笑話。突破軍營的封鎖,進入香巴拉,如今看來只靠自己,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既然香巴拉把佛契師父留給自己……李天華看着佛契的眼神開始熾熱起來。
“所以,上師,我和八哥就不陪你進去了。”佛契看着李天華:“現在只能靠上師你了。”
李天華苦苦一笑,罷了,左右頂多便是丟了這條性命罷了。
“如今只有用這佛牌了。”佛契的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伊星遍佈了探測儀器。李天華的構造和普通人並不相同,儀器一旦接收到李天華的信息,輕易就能發現他是個仿真人。而佛牌能修改李天華的信息,讓探測儀器認爲李天華就是一個普通人。
既然佛牌能修改信息,那麼……
佛契修行的那個寺廟雖然很小,但歷史卻相當悠遠,遠近也是小有一些名聲的。只是地處偏僻,往來的人便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的意思便是偶爾也會有人到訪。
有一年,藏區駐軍裡有一位軍官,本是一帆風順的,只因搞砸了一次演習,得罪了上司,從此便被冷落在了一旁。最後實在被上司壓得有些狠了,只看着同僚們升遷、嘉獎,自己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關係、手段,心胸鬱塞,只落得整日裡借酒消愁。
便有些閒漢之流,圖着他軍官的身份,總能得些便利,趁機蹭他酒喝。求他辦事之時,也不給他賄賂,只說些他愛聽的,哄他說是時運未到,若得機緣必是一飛沖天之類的話。他也當真,從此也是大廟小廟地求拜,希冀菩薩保佑,能幫着自己飛黃騰達。
這日,有個手下軍士,家中有事,又沒借口回去,便趁他喝酒,與他說家鄉的寺廟如何的靈驗。這軍官心動,便命那軍士帶他去拜。那軍士便將他帶到佛契那裡,甚至引見他認識了住持,自己則順路回了家裡辦事。
住持便按着祖師傳下的規矩,悄悄用佛牌記下了這軍官的信息。
卻是不久,也不知是不是真有菩薩的佑護,這軍官突然時來運轉,抓住一個天大的機緣,竟離開了藏區,被調去了大中華區軍部。
軍官如何感激住持自然不提,可既然佛牌有了他的信息……
佛契用生命粒子的技術,在李天華的身上鼓搗了好長時間,又用佛牌將各種探測器能探測到的李天華的信息都改成了那個軍官的。頓時從裡到外,從外貌到衣着,無論用機器還是肉眼,李天華成了那個軍官。
“寺裡有佛國留下的東西,可以屏蔽各種信號。”佛契打開手臂上的聯絡器:“貧僧現在就和師父聯絡,讓他暫時斷了這軍營與外界的聯繫。不過能不能矇混過關,就看上師的了。”
李天華摩拳擦掌,頓時有了信心。
到了軍營門口,李天華整理下軍裝,昂首挺胸便往裡走。
哨兵敬禮,攔下李天華。機器人士兵掃描了李天華全身,一段段信息立刻浮現出來。
“司馬雲飛……男……34歲……上尉軍銜……大中華區軍部……”
“請長官稍等。”士兵敬着禮,一邊檢索着信息,一邊似乎在和軍營裡聯絡着,眼裡卻有些疑惑。
有些疑惑卻是再正常不過,李天華胸有成竹。
這司馬雲飛是在軍部任職,沒有軍令的情況下,不該出現在這裡。不過眼下所有的通訊都被老和尚隔絕了,軍營自然無法與軍部溝通覈實。如何讓這裡的人相信是系統出了問題,導致軍營沒有收到自己來這裡的軍令,就全看自己的本事了。這些年自己也是混跡官場的人,李天華不相信自己嘴皮子上的功夫會輸給這些只依靠高科技的大頭兵。
一個軍官匆匆跑來,簡單瞭解了一下情況,果然便被咆哮着要送他去軍事法庭的李天華唬得一愣一愣的。
這位上尉的信息與存檔完全相符,一點沒錯。軍官仔細覈對了所有信息,可就是沒有見到批准這位上尉來這裡的命令,也一直聯絡不上軍部。
“本人奉了上峰密令,有重要公務。”李天華眼神鋒銳,神態格外倨傲:“若是耽誤了大事,責任你來負嗎?”
軍官一時語塞,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心裡着實也不怎麼踏實。
“還請長官見諒。”軍官的語氣明顯不夠強硬:“上峰早有嚴令,禁止一切人等私自穿越軍營。卑職職權有限,未見軍令不敢擅自讓長官通行。不知長官能否移駕,與我一起面見將軍,只要將軍同意,卑職親自護送長官通過軍營。”
“也罷,那就煩勞兄弟陪我跑一趟了。”李天華故意裝作沉吟了一會兒,點頭同意,心中卻是暗喜。他的目的也就這樣,本來也沒奢望能輕易就越過軍營,但只要能見到軍營掌權的人物,以他的身手……呵呵。
軍營裡到處都是手持武器的警衛。一路上,也不知道覈對了多少次身份,也虧得有這麼個帶路的冤大頭,還算一路暢通,順順利利進入了一棟小樓。
頂樓,最大的一間辦公室裡,古樸的橡木書桌後,坐着一個頗有些年歲的老人,筆挺的軍服上綴滿了各色的勳章,歷數着老人的戎馬生涯。
敲門聲響起,老人輕輕撣了撣肩膀上的將星。
“進來。”將軍的聲音響起,雖然蒼老但還是有力。
饒是經歷了那麼多年的風雨,老將軍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信息是沒錯的,可軍令確實也是沒有的。也罷,先聽聽這位上尉是怎麼說的吧。
年輕漂亮的秘書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引導着李天華走進房間。軍裝短裙包裹着渾圓的臀部,勾勒出格外誘人的曲線。
李天華卻絲毫沒有在意眼前的春光美景,只盯着桌後的將軍,身體板直,揮手敬禮:“將軍,大中華區上尉參謀司馬雲飛前來報到。”
“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將軍的話很簡短也很直接。
“請原諒,將軍。”李天華兩手背到身後,兩腳分開,大聲回答:“卑職奉命執行公務,將軍的部下沒有接到命令,是將軍部下的事,卑職不知道原因,卑職沒有解釋。”
自己與這位將軍之間隔得並不很遠,將軍雖然戎馬一生,可能有些身手,但是畢竟上了歲數,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
那位引自己進來的秘書此刻正站在將軍身邊,看這位秘書的腿腳、手臂,曲線,還有姿勢,都不象是會功夫的。
可是機會只有一次,冒不得一點點的險……
“你沒有解釋?”將軍冷笑一聲,揮了揮手。
秘書微微一躬,退出了房間。
“按軍部慣例,軍令會在你來我這裡三天之前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將軍離開辦公桌,來到李天華的面前,擡頭看着他,聲音充滿戲謔:“就算出點差錯,三天的時間足以彌補任何過失。可是至今我沒看到任何軍令。而且就在你來我這裡的同時,我們和軍部的聯絡就斷了,我從不相信巧合。所以請給我你的解釋。”
李天華的眼睛亮了,將軍來到他的面前,卻沒有站起來。
輪椅……將軍的雙腿……
“如果你沒有解釋,那麼對不起……”
將軍的話音未落,李天華動了。
身體一彈,右手疾探,三指微曲,直扣將軍的咽喉。
只要擒住將軍……
手指鎖住了咽喉,完全控制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門瞬間被撞開,幾個警衛衝了進來。
李天華笑了,眼淚都笑了出來。
輪椅碎裂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