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駿衆人在被取消了參賽資格後直接便被帶到了賽區不遠處的分區警局拘留, 在那狹小的空間裡,隊伍裡剩餘的六個人反應各異。
高雲娜將埃薩組織的信息普及給了最後才和大部隊匯合的白簡跟奧森,先前毫不知情的兩人很顯然對“突然被取消參賽資格”這件事情感到意外。
雖然高雲娜在剛解釋這些荒謬的事件時白簡併不全然相信, 但當拘留區外的廣播全息屏幕上開始轉播關於風摩世界挑戰賽的襲擊事件和埃薩恐怖組織的相關消息時, 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臨淵駿衆人雖然有嘗試跟智能獄警溝通, 但進入拘留所已經快兩個小時, 依然沒有人來處理他們被誤捕的事情。
“所以隊長他現在是被安了個‘殺人未遂’的罪名?”克蘿拉雙手環着胸, 停頓了一下又狠狠搖了搖頭,語調稍顯激動,“還有——他真名居然是‘任恆淵’?朔鷹隊長??草……我是真沒看出來……”
“這事情還需要吐槽麼?”奧森在旁邊撇了撇脣, “他那個技術一看就不是新手。”
“你們難道不想吐槽一下這個埃薩組織麼?”秋夕緣冷着臉,無奈地看了眼頂着男人身軀的高雲娜, “穿越時空?我還真從來沒聽說過這麼扯淡的事情。”
“哈, 確實。看起來‘靈魂’存不存在這種哲學問題已經有定論了。”奧森在旁邊挖苦一笑。
白簡沒打算加入這種沒營養的討論, 他只是轉頭看了眼一臉無奈的高雲娜,正經道:“現在想辦法出去纔是最重要的, 不管你說的那個埃薩有什麼計劃,你跟那個祁風有什麼後備計劃麼?靈魂轉移不是小事,我不相信你們什麼後果都沒考慮就直接執行A計劃了。”
聽白簡這麼問,屋子裡其他人都安靜下來,視線齊齊投射到高雲娜身上。
被看得有些發窘, 高雲娜想伸手揪揪長髮髮梢, 又反應過來現在是男性軀體, 沒毛可抓, 只能尷尬地伸手扯了扯領口:“祁風說賽事會怎麼發展他沒法預料, 但他說他保證會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其他事情不需要我操心。我也強制性地逼問過他, 但他就是不告訴我全局計劃,只告訴我擔心好我自己就行……”知道自己這種回答滿足不了這一屋子快要抓狂的人,她一臉歉意,“抱歉,我恐怕是沒法給你們更多信息……”
“你說你最後需要轉移到你自己克隆的軀體上?”孟卿年在旁邊提問。
“嗯。”
“你打算怎麼做那個?”
“能完成時空穿越還有靈魂轉移,具體還需要埃薩組織的儀器幫助。”高雲娜道,“一般來說同世紀靈魂轉換,如果目標軀體已經有其他靈魂寄宿,那就需要各種參數配對;如果目標軀體是植物人或者軀體克隆人,就是那種沒有思想的軀體,不需要很複雜的配對,只需要滿足一些最基礎的要求就能完成轉移。”
“聽着還挺有意思麼。”奧森在旁邊插嘴。
“你確定沒問題麼?”秋夕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拘留室那電欄杆前,指着外面警局大廳全息屏上正在轉播的新聞道,“現在世警都出動了,那個組織內部的各種實驗儀器估計會作爲證據被封起來吧?本身搞這種科學研究就是非法的,你確定你還能轉移到你的克隆體身上?”
高雲娜意外地看了眼那屏幕上的報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頹敗道:“我都說了,我沒有所有答案……祁風的計劃,我只知道一半。”
“蠢,真是蠢。”奧森在旁邊冷嘲熱諷,“我就沒見過這麼低智商的組織。”
“是麼,低智商?”克蘿拉在旁邊嗤,“你看看我們現在在哪兒?如果他們低智商,我們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們?”奧森有點惱意,“這跟我們有毛線關係?”轉頭不悅地瞅了眼高雲娜,他道,“這純粹是這狗屁組織跟這女的還有朔鷹還有那個什麼齊紹駿之間的恩怨引起的吧,我們全是被拉下水的啊!”
“當初任恆淵確實提過如果不想來就別來,他沒強迫誰。”孟卿年替任恆淵說了句話。
“如果他告訴我們真相,你看還會有人來麼。”奧森反駁,“在參加省賽和世賽之間,傻子都會選後者吧。在省賽和被捕之間,你看看正常人都選啥。”
“現在想辦法纔是最正經的。”白簡皺眉,“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討論之前做的決定沒有任何意義。這組織蠢也好不蠢也好,我們之前的應對策略有效也好無效也罷,他們目前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算世警沒有抓到他們,對我們來說也暫時沒有威脅。現在的重點是想辦法跟任隊聯繫上。”
“那齊紹駿呢?……”克蘿拉等了一會兒纔可憐兮兮地問了一句。
自從她從高雲娜那兒知道以前任恆淵和齊紹駿是靈魂共宿,她就莫名對對方產生了許多說不出的同情。
白簡剛知道關於靈魂共宿的消息時只是淺笑着搖了搖頭,喃喃說了句“我就知道那小子的設計圖不是他自己的功夫”。
衆人聽了克蘿拉那句話都沉默下來。
想到先前賽場上發生的事情,他們一時都不知該怎麼接上這話題。
幾分鐘後,孟卿年才重新望向高雲娜道:“祁風跟齊紹駿合作的事情你不知道?”
高雲娜坦白地搖了搖頭。
這話問完後,衆人又重新陷入沉默。
想到任恆淵和齊紹駿之間的羈絆,他們不知道此刻的任恆淵從精神層面上講大概會是個什麼狀況。
“隊長他……估計在自責吧。”克蘿拉苦着臉道。
“哼。”奧森冷言道,“他不自責還該我們自責麼?”
白簡不悅的視線掃了過來,奧森立刻噤聲。
“喂,你們看這個。”一直守在拘留室門口聽新聞的秋夕緣朝外面揚了揚下巴,“世警已經出動,不過埃薩的基地已經人去樓空。”
“他們在執行計劃前估計早就做好被曝光需要撤退的準備。”孟卿年道。
“現在他們曝光也無所謂了。”高雲娜解釋,“如果現在這個‘臨淵駿挑戰失敗’的結果時空是他們需要的,那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
“看起來你說的那個用來輔助穿越和靈魂轉移的儀器已經不能算退路了。”秋夕緣轉過頭來看了眼高雲娜,看上去有些惋惜,“世警到埃薩基地的時候,所有基礎數據和儀器都已經被摧毀。”
聽到這兒,先前還坐在角落裡的高雲娜意外的撐起眉梢,快步走到秋夕緣身邊看着那外面的新聞報道。
沉默地聽了一會兒,她突然感覺有點雙腿發軟,好在立在她旁邊的秋夕緣緊忙撐了她一下。
聽到這消息,奧森直接挫敗地一拍大腿,無奈道:“這可好了,那個姓齊的估計真沒戲唱了。”
克蘿拉一臉苦澀地轉頭看了眼白簡,在她心目中,她一直覺得任恆淵、白簡、齊紹駿跟她自己是臨淵駿的元老級別人物,如果有什麼需要徵求意見的事情,除了任恆淵,她在這隊伍裡最信任的就是白簡。
注意到克蘿拉的視線,白簡看了她一眼。
“簡哥……”
白簡朝她搖了搖頭,明白自己給不了對方什麼安慰性質的回答。
**
任恆淵不知道自己在那獨間拘留室呆了多久,他整個人像喪屍一樣靠着牆,面色如死灰般一動不動。
腦海一刻不停地重播着齊紹駿最後被風暴蹂|躪的軀體慘象,心口的痛感時時刻刻在折磨他脆弱的神經。
直到那一刻前,他對發生的一切都還算有實感。
一切——似乎都還有邏輯可循。
在看到齊紹駿躺在地面的冰冷軀體時,自己的作爲,自己的反應,面對的場景,似乎都顯得那麼的荒謬。
樑喬的笑,齊紹駿的臉,狂躁的風。
——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
任恆淵閉上眼。
他回想着自己對樑喬的怒吼,樑喬那一臉的得意。
現在他手頭多的是時間,空空的腦殼很脆弱,任何形式的回憶都可以輕鬆將他此刻那殘存的理智摧毀。
他想到了自己在賽場裡跟齊紹駿最後分別時對方那句突兀的“我愛你”,想到在參賽前夕對方在旅館內那段奇怪的詢問。
當時他覺得對方的語氣很奇怪,現在想想,原來那傢伙早就預料到這些事情了麼。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的夢想是拿到風摩世界冠軍的不是麼。——
——沒錯。——
——這是你最重要的追求對吧。——
——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
——那就好。——
那時的對方就彷彿在確認什麼般。
任恆淵繃着牙關。
後腦勺緊靠的牆壁硬度帶着不可屏蔽的冷意,讓他感到此刻思緒異常清醒。
追求?
他的追求?
——我說大叔,我的追求是什麼你不是早知道了麼,怎麼還問,嗯?——
——嗯,我懂。挺好。——
他記得當時他的回答,他也記得對方的迴應。
爲什麼……?
爲什麼一定要問這個?
心口的痛意還在蔓延,任恆淵緩緩睜眼,然而眼前並沒有齊紹駿那張臉。
——小子,你戀愛過麼。——
忽的,他莫名想起自己跟齊紹駿在很久以前的一段談話。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對齊紹駿還只是一種隨緣般的開玩笑態度。
——你這個年齡,應該還沒經歷過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真的決定放棄自己以前的追求,跟一個人度過後半生的執着。我問你,風摩對你來說,是種什麼樣的存在?——
——不可或缺的存在。我覺得就算我過了當風摩主騎手的年齡,我也會繼續留在後勤給這個職業做貢獻。——
——說得好……所以我問你,曾經有沒有誰,讓你爲了他,連這種瘋狂的夢想都放棄的?這個人,超越了風摩,成了支撐你希望的一切。你覺得只要這個人在,有沒有風摩都無所謂。——
任恆淵記得當時他沒來得及回答齊紹駿。
他知道,當時其實他想回答“沒有”。
即便是前男友樑樂,也沒真正讓他想爲了對方放棄風摩。
——這是你最重要的追求對吧。——
——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
——那就好。——
那段話還在重播般不斷在腦海迴響。
煩躁地揪緊髮梢,任恆淵慢慢弓起身軀:“閉嘴……”
——別太生氣嘛,你比賽不是還沒結束麼?你要是想奪冠你去奪嘛。——
——以後保護好自己知道麼。——
“……”
——我愛你。——
“哈……”任恆淵突然嗤笑出聲,“是麼……現在有什麼意義呢。”
——我說大叔,我的追求是什麼你不是早知道了麼,怎麼還問,嗯?——
“是啊,我的追求是什麼你不是早知道了麼……”任恆淵感到胸口慢慢被怒火充斥,“你說是什麼?你不知道麼。”
“我任恆淵本就是個自私自立的人,眼裡除了風摩什麼都沒有。”
“主動跟你說交往,你不懂麼。”
“一遍一遍的,問這些沒用的。”
“有意思麼。”
“是,沒錯,我的追求是風摩。”
“但特麼……”
——所以我問你,曾經有沒有誰,讓你爲了他,連這種瘋狂的夢想都放棄的?——
一行淚從眸中滑出。
任恆淵挫敗一笑,伸手又狠狠蹭了蹭眼:“你死最好給我死得透透的,別特麼的一會兒又站在我面前裝個沒事兒人一樣!”
空蕩的拘留室裡除了他自己的聲線沒有任何迴應。
一會兒功夫,任恆淵雙手又緩緩攥起,淚水將整張臉覆蓋。
“你回21世紀了對吧。”
“沒事啊……只要你還活着,沒事的,我可以接受的。”
“我不留你。”
“只要你還活着……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我不需要風摩。”
任恆淵身軀慢慢劇烈顫抖起來。
“只要你活着……”
“恆淵。”
突兀聽到一聲喚,任恆淵整個人抖了一下,隨後觸電般轉頭望向拘留室門口。
然而視野中並未出現他想要的人臉時,他眸中的亮意重新暗淡下去。
站在門外的任凌飛看着親弟那滿臉淚痕,臉上閃過一抹掩飾不住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