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的審判
第二章 ：吳燼
度過了最初的驚恐和不安，塞尼里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回身撿起手機，發現此時距離他來這裡，已經過了整整四十八小時，怪不得肚子裡的聲音比他的嗥叫還響。
捏着手機，塞尼里奧有些猶豫，他現在這樣子出去絕對會被當成怪物抓起來……正想着，他覺得耳朵變得有點熱，下意識伸手一摸，發覺曾經的觸感又回來了。
鏡子已經被他弄碎，不過還有幾塊頑強地掛在牆上，他湊過去從小塊鏡片中發現自己的臉居然變回了人類的樣子。
再低頭看手，他驚喜地發現雙手也恢復成之前的模樣，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不再猶豫，塞尼里奧快步離開這裡。他要趕緊回去，找個機會檢查一下。
整個野生動物園裡一片死寂，沒有鳥鳴，連孤獨的腳步聲都被無限放大。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大道上，塞尼里奧總覺得不對勁。
地面上的冰塊早就融化了，今天天氣依舊陰沉，但起碼沒有雨雪。沿着大道往門口走，路上居然只有他一個人，這讓他怎麼也無法安心。
又走了一段，塞尼里奧眼看快到門口，欣喜地加快腳步，馬上他就能向公園的管理處報告那些異狀並且求助了！
這麼想着，他走過轉角，到達靠近大門的遊覽車車站，他還沒來得及往前再跨一步，便被眼前的一切打碎了希望。
在那一刻，他以爲他看到了地獄。
遊覽車車站是一片開闊的地帶，往日這裡總是圍着大批遊客，周圍還有賣氣球、冰激凌和飲料的小推車。家長們喜歡帶着孩子仔細地研究簡易地圖、制定路線，人來人往，算是動物園裡最熱鬧的一塊地方。
可是現在，塞尼里奧面前的這一大片空地上，濺滿了鮮血，散落着一地殘肢！
就在離他最近的一輛翻倒的遊覽車旁，明顯可見屬於小孩子的破損衣物，而衣物的主人已經不見了，只有被踩碎的染血玩具小飛機。
再往前，長椅一角擱着一小節帶肉的腿骨，上面粘着牛仔褲的碎片。
遠處，還剩半顆沒啃完的頭。
饒是處理過無數食材的塞尼里奧，也忍不住一陣乾嘔！
這……這是怎麼了？！
胃裡越發火燒火燎，塞尼里奧退開幾步，終於還是不忍踩過這片葬送無數生命的修羅場，改從一邊沿湖的小徑繞路。他知道那邊有一家餐廳，還有一家小型超市。
兩天多沒有進食，他實在太飢餓了，痠疼無力的身體持續發出危險信號。不管發生過什麼慘劇，他首先要補充能量，然後纔有餘力離開這裡並報警。
相對門口那邊，沿湖的小徑簡直乾淨得可以用一塵不染來形容。塞尼里奧快步往餐廳走，剛繞過藤牆，就遠遠看到餐廳那邊破損的門，門外有一地鮮血。
看來這裡也……他的腳步慢下來。
餐廳門口的牆上濺着大片血跡，還有凌亂的血腳印，塞尼里奧甚至不想過去看看，轉而往另一邊的超市走去。
超市外的慘景同樣觸目驚心，透過破裂的玻璃，塞尼里奧看到一條腿橫在門口，上面已經不剩多少血肉。
原地站定，他低頭思索。
周圍的境況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暗示。從之前的巨狼，到他自身的特殊變化，再到一路上的各種慘景——他知道，用“恐怖襲擊”或者“野獸狂躁傷人”這種事情來欺騙自己完全沒有意義。
手機接收不到信號，沒有網絡，沒有任何可以與外界聯絡的手段。
110、119、120，所有的緊急電話都打不通。
沒有發現其餘的倖存者。
唯一倖存的他，也已經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這一切就像是影視作品裡描述的末日的景象：地球上的生物感染病毒或是受到輻射，產生異變，美麗的家園變成死城。
到底發生了什麼……莫非跟之前那顆被人類共同擊碎的小行星有關？
肚子裡咕嚕咕嚕的聲音再次打斷塞尼里奧的思緒。他盯着遠處的超市，忽然想起以前有一次在湖邊休息時，看到超市的運貨車停在前方一條小巷裡，往一個院子裡運送貨物。
那裡有超市的倉庫！
毫不猶豫腳下一轉，他往倉庫奔去。
超市後方有一個小院，院子裡建了一棟宿舍，是動物園員工的住所。事發時正是工作時間，宿舍裡沒有人，事發後也沒人想過往這裡來，所以塞尼里奧透過鐵門往院子裡看時，發現這裡很乾淨。
站在鐵門外，塞尼里奧由衷慶幸自己退伍後堅持下來的健身訓練。他身手敏捷地翻過鐵門，跳進院子，很快在宿舍一樓找到了超市倉庫。
倉庫的鐵門當然是鎖上的，不過大約是因爲院門堅固，這裡的鎖又小又破。非常時期非常處理，他暗道一聲抱歉，擡腳將不甚牢固的門踹開。
從一堆紙箱中間翻出一箱火腿腸，他毫不客氣地坐下，剝開火腿腸就吃，轉眼掃蕩了大半箱，還順手從旁邊一箱鮮橙多裡摸出一瓶解渴。
等到吃飽時，塞尼里奧望着眼前成堆的火腿腸外皮咋舌：這是他往常三倍的飯量了……
揉揉有些撐的胃，塞尼里奧摸出錢包把裡面所有的紙幣掏出來放在地上，然後拉過旁邊的推車，往上堆必需品。
不管發生了什麼，食物總是必備的。
他弄到大半車火腿腸、飲用水、方便麪、麪包、餅乾、肉類熟食，又從超市後門摸進去，儘量無視地上的血跡，運了一些零散的食物去推車上，然後拿了超市裡兩件雨衣、一打手套、一盒打火機、一盒手電、三盒電池、幾把仿製瑞士軍刀、一套金屬餐具和一個水壺。
想到自己的衣服已經破損，他回倉庫把一件厚厚的搬運工工作服也堆到推車上。
推着車到院子裡，他纔想起院門緊鎖，推車沒法出去，不由懊惱自己的失策。他剛纔看過，院子的鐵門比倉庫的堅固太多，鎖都粗了一圈。
要是力氣再大一些……
忽然感覺自己渾身一熱，塞尼里奧第一次親眼目睹自己由人類化作半狼半人的過程。
爪子代替手指，變得粗壯而尖利，他試探着走過去，對準鐵門用力一揮爪，只聽“哐當”一聲，鐵門被遠遠打飛出去，撞到對面牆之後摔落在地，整個扭曲起來。
這一聲巨響傳得老遠，塞尼里奧驚異於自己力氣的同時，也因爲搬了大批物資而緊張。他很清楚，自己留下來的現金恐怕不夠抵這車上的物資。
站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人來，塞尼里奧半是慶幸半是悲傷。可是不等他繼續沉溺在情緒中，他忽然察覺到什麼，渾身一凜，整個人瞬間躍起，將不知何時站在宿舍牆邊的少年抵在牆上！
兩人四目相對。
這是一個冰冷而又極俊美的少年。
近距離觀察他，塞尼里奧不由讚歎這是自己見過的最英俊漂亮的東方面孔，眉目精緻，含着少年人的英氣，只是過分白皙的皮膚削弱了這少年身上東方血統的感覺。
少年被半人半狼的怪物抵在牆上，神情卻無絲毫變化，語氣平靜：“我知道一切。”
塞尼里奧微微皺眉，少年緊接着說了第二句話：“這附近只有我們兩個活人，如果你願意保護我，我們可以合作，活下去。”
於是，兩人扔下外面一車物資，回到庫房坐下。
“我叫吳燼。”少年拿過一旁塞尼里奧喝剩的鮮橙多，微微擰開蓋子，用小股水流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接下來的談話，我會確保是真實的，而你必須對我承諾會保守秘密。並且如果我們達成合作的約定，今後你就要一直保護我，直到我親口解除它。有異議的話，現在提出來。”
塞尼里奧對眼前莫名出現的少年感到很好奇，就算對方的態度完全是置身事外甚至是疏離傲慢，他也並沒有反感：“我叫塞尼里奧，你剛纔也許看到我的樣子了……既然不害怕，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什麼。不過假如你希望和我定下某種合約，是不是應該至少拿出一些誠意來？”
吳燼道：“三個問題。”
“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吳燼放下空瓶：“如你所見，整個地球都都被一種遠古的病毒侵襲，正在發生異變。一部分人活下來，像你一樣擁有了特殊能力，一部分人和絕大多數動物以及小部分植物則受到感染，變成極具攻擊性的危險存在。植物的異變非常緩慢，但是人類和動物的異變已經基本完成，這裡的一切就是異變後的人類和動物做的。”
塞尼里奧震驚之餘，決定相信吳燼的話，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少年並未撒謊。
“你的身份是？”
“我現在不能完全透露給你，一部分可以麼？”吳燼頓了頓，補充道，“假如我覺得你可以信任，未來我會告訴你更多。”
塞尼里奧大度地點頭。
“我是一把‘鑰匙’，會選出最合適的一批人，帶他們前往屬於他們的世界。”字正腔圓地講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吳燼安靜下來，用眼神示意塞尼里奧繼續提問。
這個回答實在是模糊到讓塞尼里奧想充數都不行！
搖搖頭，塞尼里奧直言道：“抱歉，我不能接受這種答案。”
“……我是知道一切的人，但我不會把一切都說出來。”吳燼站起來，“既然你不願意，那麼再見了。”
塞尼里奧沒想到他這麼認真，轉眼就要走，趕忙伸手攔住他：“別出去，外面太危險了，萬一有怪物怎麼辦！就算不做什麼約定，一起走也會安全點。”
這次換成吳燼搖頭：“如果你不能答應我，我就不能留在你身邊。”
真是個認真過頭的小鬼……塞尼里奧嘆氣：“那麼我換個問題可以吧——我是不是你要找的那種‘合適’的人？”
吳燼看着他，吐出一個詞：“不是。”
塞尼里奧聳肩。
吳燼好像發現這樣說有些傷人，改口道：“雖然不是，但你很強，是不錯的搭檔。”
塞尼里奧擺擺手：“算了，比起什麼‘合適’的人，我更想知道我們將來要怎麼辦——等等，我第三個問題不是這個。”他站起身，走到吳燼面前蹲下，伸手擡起他的臉，兩人面對面，呼吸交融，“爲什麼選擇我做你的搭檔？”
“我最先發現的活人就是你，而你達到了我選擇搭檔的標準。”
塞尼里奧呢喃道：“是嗎……”下一秒，他傾身向前，在吳燼脣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好的，我答應你。”
吳燼平靜地等他分開，擡手撫了撫嘴脣，忽然問：“這是代表你喜歡同性嗎？你對我有好感？”
塞尼里奧點頭，目光坦蕩：“不錯，你討厭嗎？我會道歉。”
吳燼沒有對此發表意見，只是說：“就此達成約定，你保護我，替我保守秘密，我會告訴你怎樣生存下去。”
塞尼里奧站起來：“現在想辦法讓所有幸存者能生存下去應該是每個人的義務吧。”
吳燼跟着站起來：“不是我的。”
塞尼里奧揉了一把他的頭髮：“不要說得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我帥氣的小王子殿下。”
吳燼扭頭看他：“我不是。”
塞尼里奧啞了一會兒，無奈地笑笑：“我現在也不是了，但我想盡力保護他們。”
吳燼轉身往外走：“不泄露我的秘密的話，你可以做。”
塞尼里奧跟上去，又進超市弄了一套餐具出來，推着一車物資和吳燼並肩往停車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