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的審判
第三章 :搭檔
相對之前看到的幾處地方,停車場還不算一片狼藉,慢慢的塞尼里奧看血也看習慣了,現在基本能做到推車往乾涸的血跡上踏過去而不是繞開。
來到自己的雷克薩斯SUV旁,塞尼里奧打開車門,準備往後面擺物資。
吳燼伸手攔住他:“我來,你去周圍的車上看看,最少準備兩桶汽油。方便長距離駕駛。
塞尼里奧撐着車門摸下巴:“要走很遠?但是那些車都鎖着,而且……”
吳燼環視一週,打了個響指,周圍連續響起“咔噠”聲,然後他對塞尼里奧說:“都開了。”
塞尼里奧啞然。
吳燼看他不動,微微皺了皺眉:“你已經忘記怎麼操作這些了嗎?你不是機械世家出身的嗎?”
塞尼里奧驚訝:“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難道我交過幾個男朋友你也知道?”
“這個不知道,我對太過私密的信息並不是很注意。”
“親愛的我不是真的在問你……”
吳燼點點頭:“那去吧。”
塞尼里奧還是沒動,盯着他的臉,伸手撫上他左臉頰,用拇指在他臉頰上一道細小的桃花瓣一樣的粉色傷痕處摩挲:“剛纔離得太近沒看清楚,這是舊傷吧?”
吳燼說:“是的。”
從他們站的角度,塞尼里奧又發現新問題:“你脖子上的這個是什麼……項圈?不會太緊嗎?”
吳燼還是一臉平板地說:“不緊。它很重要,但我不能告訴你它的作用。”
塞尼里奧問:“好吧,那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嗎?”
吳燼這次沒有拒絕:“可以。”
於是吻了,法式。
看到淡色的脣被吻出鮮妍的色澤,塞尼里奧眸色變深,但是眼神柔和下來。
能夠在這樣絕望的世界裡找到互相扶持的同伴,高高吊起飄搖不定的心彷彿找到了可以放置的土地。
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將要和眼前的少年相伴——
活下去。
他伸手揉揉對方的頭髮:“放心吧,我會盡力保護你的。”
吳燼平復呼吸:“我相信你,現在,去弄汽油。”
“……親愛的你能有情調一些嗎……”
塞尼里奧回來的時候,那些物資果然在車裡堆得整齊有序。他拎着兩桶汽油,也塞回後座,終於和吳燼一起上了車。
“好了,”塞尼里奧發動汽車,“我們的目的地是?”
吳燼擡頭看前方,吐出一個詞:“Y城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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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城城郊監獄。
傅文海強忍劇烈的頭痛,從牀上掙扎着爬起來。
三個月前,他和哥們通宵喝酒,第二天搖搖晃晃準備回家,半路遇到城管砸了一個老人的攤子,偏巧,這個老人就是曾經在他就讀的小學外賣零食的老奶奶。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父母常年吵架,經常餓肚子去上學。有一天他站在攤邊嚥了很久的口水,老奶奶聽到他肚子裡咕嚕嚕響的聲音,趁周圍沒人,偷偷塞給他一小包米糕。
扶着宿醉劇痛的頭,他看見那些城管踹翻了老人的攤子,零食散落一地,鋥亮的皮鞋下踩着已經變成粉末的米糕。
腦子一熱,他撲上去抄起旁邊一個水果攤上的西瓜刀,照着那兩個城管捅過去!
等他清醒過來,手裡有兩條人命債。
這三個月有不少人幫他說話,他心領他們的好意,但是也感到無限的疲憊。
活了二十二歲,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部標準的“炮灰混混成長史”,他知道那兩個城管有錯,可是罪不至死,他的一時衝動毀了兩個家庭。
他在法庭上面對受害人家屬的血淚指控,一律點頭認下。殺人,就是應該償命。
他被當庭宣判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刑期就在四天後。
可是僅僅第二天,整個世界都變了。
監獄裡先後有人發燒變異,整個監獄一片忙亂,變異的人越來越多,於是在他原定的刑期當天,在Y市城郊監獄裡,就只剩下他一個活人。
傅文海再傻,看到自己對門那個不停低吼抓撓的活死人時也有了一定覺悟。
他以前逃學,不去上課便去遊戲廳看人打遊戲,那些恐怖遊戲裡的喪屍,和眼前這個東西基本一致。
發生了什麼?全城感染?爲什麼他沒事?外面怎麼樣了?
既然沒有變成喪屍,傅文海也不想死了,上天給了他活的機會,他再扔,就對不起自己這微小的正常機率。
可是周圍的人都變成了喪屍,他不出去,只有餓死的份,該怎麼辦?
如果他可以像動畫裡那些魔法師一樣用火焰把眼前的鐵欄燒斷就好了……
剛剛動了這個念頭,傅文海感到渾身都開始發熱,周圍溫度越來越高,他漸漸有些受不了,掙扎着徒勞的求助:“好熱——好熱!救救我——”
撲到鐵欄上,他大喊:“快來人!救救我!”
一股灼熱的感覺從手心傳來,他睜開汗水迷濛的眼睛,看了看紅色的掌心,無意識再次把手伸出去,握住鐵欄。
強烈的念頭在腦海裡迴旋:
燒斷它!
周圍漸漸清涼下來,傅文海訝異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又看看面前好像被高溫燒化的鐵欄,呆了半晌。
“做夢?”他又伸出手,集中精神想着:燒斷它!
一股熱力從掌心發出,鐵欄慢慢變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融化,直到出現一個缺口!
他……竟然真的有了這種能力?傅文海看着對面還在撲騰的喪屍,揮揮手:“兄弟,讓我練下!你的弱點是……腦袋?”
遠距離的傷害……那麼……火球!
“轟”的一下,對面喪屍的腦袋被一團火球砸中,向後一倒,發出一股難聞的焦臭味,果然又撲騰了幾下就不動了。
傅文海這時才感覺渾身痠痛,也不急着弄斷最後一個缺口,回身躺在牀上休息。
“我不會死……”他對自己說,“我會……活下去!”
半小時之後,傅文海揣着兩把槍和二十幾顆子彈,來到監獄外。
整個監獄他都查看過,除了他,到處都是喪屍,獄警也不例外。
他解決了幾個遊蕩的獄警喪屍,繳了他們的槍。這種東西他在老大那裡摸過真傢伙。隨意試了兩槍,他決定節約子彈,又用火球解決了一個廚師喪屍,在廚房飽餐一頓,摸了幾個冷饅頭,搞了點鹹菜和一大壺水,就這麼匆匆上路。
監獄和最近的村子有些遠,一路上都沒有汽車,傅文海穿着死囚服,給他汽車他也不敢攔,攔了別人也不敢停,所以他倒是無所謂,沿着空蕩蕩的公路前行。
以往閒暇的時候,他看過一些相關的小說和遊戲,知道這種時候,活着的人必須要想方設法給自己弄到食物和各種物資。所以當他發現公路旁的村落時,不由喜上眉梢。
這年頭,村子裡的房子做得比市裡一些樓盤還好。不知道這個村子裡的人都怎麼樣了,傅文海也不敢聲張,摸進安靜的村落,從一戶無人的農家裡給自己找了幾件厚厚的像樣的冬裝,還順便擦洗了一下。
這樣大的村子,不可能沒有人,就算沒人,也不該沒有喪屍,所以傅文海斷定人(喪屍)們應該是被什麼吸引到了某個地方。
子彈是有限的,火焰的能力使用過度的話他會疲憊,所以他又找了一把鐵耙當武器。
做好準備,傅文海開始挨家挨戶搜索可以用來求生的資源。
搜了小半個村子,傅文海終於找到了大羣的喪屍。
一所院子外,男女老少喪屍們拖着腸子掛着舌頭,嘴裡發出嗚嗚聲,把院子圍得結結實實,傅文海斷定既然喪屍圍住了那裡,那裡就應該有和他一樣的活人。
他猜得沒錯,院子裡有活人,而且不止一個。
郭大牛望着餓得有氣無力的兒子郭擎,憂鬱地看了一眼院門。
郭擎是他的心頭寶,孩子的媽去得早,他爲了供孩子上學,在郭擎小學時就跟着到Y市打工。郭擎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在城裡讀書,成績非常好,郭大牛欣喜之餘,沒命掙錢,就想多賺點將來把兒子供到大學畢業。
郭大牛有點商業頭腦,從小餐館做起,現在開了幾家連鎖店。他工作忙,平時又太寵郭擎,好不容易帶兒子回一趟老家,暫住幾天過個年,結果被不肯回來的兒子埋怨許久,到前兩天還不肯跟他說話。
父子倆回來只是暫住,這棟房子平時閒置,只在回來住的時候付錢找人來打掃做飯,房子裡並沒有太多存糧,只有幾塊沒吃完的餅乾和幾顆土豆。
苦苦捱了兩天多,電話不通,周圍被那羣恐怖的東西包圍,父子倆餓得眼前發黑。郭大牛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和兒子就要一起餓死了。
慢慢坐起來,他摟過兒子,把最後一點煮熟的土豆餵給兒子,又拍了拍兒子的背:“大擎啊,爸有法子了……”
與此同時。
傅文海把搜刮來的酒精做成□□,找了農用卡車,準備完畢之後,從村子一頭髮動車開過來。
喪屍們都被這邊的車響驚動了,傅文海卻是開一段,點個瓶子扔出去,再開一段,點個瓶子扔出去。
很快喪屍羣就開始燃燒,傅文海見燒得不夠,搬起旁邊的汽油桶,往外倒油,倒了一路,引着喪屍們過來追,然後自己發火球遠距離把汽油點燃,後面很快燒成一片火海。
繞了兩圈,喪屍燒得差不多了,傅文海衝着院子裡大喊:“院子裡的活人吼一聲!支援來了!”
郭大牛欣喜萬分,他本來打算自己去引開喪屍讓兒子跑,哪知道天降奇兵,冒出來一個傅文海解圍!
他鼓起勁大喊:“救命!我和我兒子在裡面!”
可惜他發現喪屍之後,把院門堵得太嚴實,傅文海進不來,只能在外面繼續喊:“你們想辦法從這邊有樹的牆上翻出來!我開了車,可以接應你們!”
郭大牛於是扶起郭擎,到院牆邊的樹下,疊了幾個凳子上去。
剛纔一大羣喪屍讓傅文海燒得七七八八,這一片暫時只有幾個缺胳膊少腿沒行動力的,郭大牛看到眼前的慘景,吞了吞唾沫,把兒子扶上院牆:“這是我兒子,小兄弟幫把手,我們餓了兩天多實在是沒勁了!我兒子還在發燒!”
傅文海打開車門,跳下車伸手:“快把人給我!”
郭大牛用力抱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慢慢放手。郭擎從牆頭落下,被傅文海接個正着。
他已經餓得話都要說不出來了,見父親還在院牆上趴着,虛弱地伸手。
傅文海一邊把郭擎往車上抱,一邊對身後的郭大牛說:“大叔你自己也快下來,那邊的喪屍快過來了!”
“不了……”
傅文海剛把郭擎抱上車,往他手裡塞了一個夾鹹菜的大白饅頭,就聽到身後傳來這樣一句話,心頭火起,轉身說:“什麼不……”忽然他發現郭大牛的變化,後面的話全都卡在喉嚨裡。
郭大牛剛纔還只是有些蠟黃的皮膚正在慢慢腐爛脫落,他騎在牆頭上,氣喘吁吁地笑:“我……早就不行了……我兒子還沒事……我檢查過……他還能活……”
傅文海還在發呆,眼前的情況完全脫離了他的認知。
早就該化作喪屍的人……竟然保留了兩天的意識?
這不可能!
郭擎根本沒看饅頭,任由饅頭從他手裡滾落,一直滾到地上,滾成染着油污和血肉的黑饅頭,只是虛弱而執着地伸手。
之前和老爸賭氣,他就餓了一天,現在已經餓了三天多,這三天裡他還在生病,早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不過他的口型實在太明確了,郭大牛一看就懂。
——爸……爸……
郭大牛抹了把眼睛,差點把一隻眼球帶出眼眶,嘿嘿笑時,也有泛黃的口涎滴落:“大擎……兒啊……好好活……”
話音剛落,他身子一歪,從牆頭栽下去!
郭擎猛然睜大眼睛,喉嚨顫抖,終於發出一聲:“爸——”
郭大牛笨重地摔在地上,顫巍巍爬起來,再擡頭時,眼裡的理智幾乎消失殆盡。
然而這個時候,他沒有遵循喪屍的那些本能,來抓眼前唾手可得的食物,而是跌跌撞撞拐了個方向,往後面一羣沒燒完慢慢走來的喪屍緩步走去。
郭擎茫然地望着郭大牛剛纔墜落的位置,傅文海咬咬牙,一把將他推到副駕駛座上,自己一躍上車,發動車,猛然向後倒去!
“你看清楚!仔細看清楚!看他最後一眼!”傅文海一邊倒車一邊咆哮。
“爸……”
“記住他!活下去!記住他!”
車子退出這條路,方向盤一轉,向村外駛去。郭擎慢慢垂下手,目光渙散,躺在椅背上,再也沒有反應。
開了半天,遠遠出了村子,傅文海猛然把車停下。他一把揪起郭擎的衣領,毫不猶豫抽了他一巴掌。
郭擎嘴角帶血,還是目光無焦距地望着空中的某點。
傅文海怎麼會不熟悉!他之前認罪準備復伏法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你知道你多不容易才活下來嗎……給我吃!”他暴躁地抓起又一個饅頭,往郭擎嘴裡塞,“吃下去,你要好好活!這條命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是你爸熬了兩天多給你掙的,是我救的!你給我活!活不下去,你還有臉去見你爸嗎?!”
郭擎還沒反應,傅文海的眼淚卻下來了:“我在牢裡……我爸來看我……他是一夜白頭……一夜白頭啊……”
不知過了多久,郭擎的眼淚也慢慢滑下,眼睛裡聚攏一絲光亮,脣動了動,咬下一小口一直抵在自己嘴上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