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的審判
第四章 :種子
“停車。”這是吳燼在路上說的第一句話。
就算吳燼不開口,塞尼里奧也打算停車。走過長長一段荒無人煙的公路,偶然看到一輛從偏僻小路駛來的農用卡車,他再傻也能想到這車裡坐的絕對是和他一樣的倖存者。
塞尼里奧停車,吳燼先下車,他停好車也跟過去。
那邊農用卡車的駕駛員跳下來往這邊走了幾步,年輕的堅毅臉龐卻帶着幾分滄桑感:“你們也是跑出來的?”
吳燼腳步不停,看了他一眼,繞過他就往農卡那邊走。
“喂……”傅文海有點緊張,轉身想追過去——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期,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信的!但是還沒擡腳,一隻手拍在他肩膀上,他回頭一看,就對上一張外國人的臉。
金髮碧眼的男人溫和地笑笑,伸出手:“放心,我們沒有惡意。另外……你好,我叫塞尼里奧。”
塞尼里奧親和的笑臉起了作用,傅文海打量他一下,也放緩了神色與他握手:“你好,我叫傅文海。”
那邊,吳燼抱着身高體重與他相差無幾的郭擎跳下農卡,快步向二人走來。
傅文海擔心仍在發燒的郭擎,立刻鬆手趕過去:“怎麼了?”
吳燼彎腰將郭擎慢慢放在地上,一貫平板淡漠的神情略微柔和起來:“他太虛弱了,而且還沒有引發身體裡的‘種子’,再拖下去對他身體不好。狸狸,想辦法給他弄點有營養的食物,剛引發種子之後會比現在更虛弱,要補充能量。”
狸狸……塞尼里奧腹誹着這個頭痛的稱呼,揉揉額角,去他的車裡取材料搗鼓營養餐。
因爲塞尼里奧的名字不好念,吳燼擅自給他改了一個簡稱,就是狸狸。
狼人抗議過:“我好歹也是狼……”
吳燼兩個字駁回:“方便。”
那邊吳燼用極溫柔的動作摟住郭擎,詳細在他耳旁講解所謂的“引發種子”的相關信息,這邊卻是塞尼里奧被打發去做飯,明顯的差別待遇讓他哭笑不得。
不過看到郭擎滿頭冷汗虛弱不堪的樣子,塞尼里奧也擔心這個小難友的身體,發揮廚師特長,拿方便飯和超市裡摸來的一些熟食裡帶的湯汁,混着礦泉水、火腿和幾顆醬鵪鶉蛋煮美味營養餐。
藉着靈敏不少的聽覺,塞尼里奧一邊煮飯一邊聽吳燼的講解:“這場異變在每個人身體裡埋下了一顆‘種子’。一般來說,求生欲強烈、身體素質過硬或者意志極其堅定的人,就會捱過第一期的異變。這個種子一旦被成功引發,將會幫助你把你的潛能最大化開發,而失敗的話,你就會被摧毀意志,變成無意識的殺戮機器。
“主動引發就是你用意志力控制種子,告訴它你想要什麼樣的力量——這個力量必須跟你的實際情況不衝突,就像你的司機——”
塞尼里奧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個司機”——他的帥氣冷淡的小王子殿下在某些方面似乎缺了一根弦……
“他就是主動引發,只是現在的能力和他的身體條件沒有達到最優化協調,種子引發之後的力量不強。”
“我的男人,就是被動引發。”
塞尼里奧手上一頓——我的男人!
“被動引發一般會將種子的效果最大化開發,但是過程非常辛苦和危險,稍不留神,種子直接失控,你就會成爲和那些無意識的喪屍一樣的東西。”
儘管已經捱過來了,聽了這句話塞尼里奧還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到現在依然能清楚回憶起咬傷他的那隻狼的模樣。
“現在,我希望你能主動引發你的種子,你很優秀,要好好使用它。”
郭擎微弱地點頭。
“那麼,你最希望得到的力量是——”
郭擎閉上眼睛,很快,塞尼里奧和傅文海都敏銳地發覺自己周圍的空氣有變化,產生了輕微的“噼裡啪啦”聲。
這聲音慢慢變大,空氣中跳躍的電流漸漸清晰起來。不一會兒,密密麻麻的電網籠罩了以郭擎爲中心、半徑幾十米左右的巨大區域,遠處地面上的灰塵石粒也開始上浮!
“轟隆”一聲巨響,破空的閃電劈下,在衆人頭頂堪堪分散。塞尼里奧護着鍋裡的營養餐,遠遠看到堅硬的路面出現一圈焦糊的坑,金屬材質的公路圍欄甚至被劈得變形冒煙!
郭擎好像從水裡憋了很久之後浮上來一般大口喘息,掙扎着想坐起來,擡到半空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下。
“你——”傅文海大驚。
吳燼豎起手指在脣上比了一下示意安靜,眼神重歸淡漠:“他很成功,讓他休息一下。”
傅文海並沒管他說什麼,親自伸手翻開郭擎的眼皮查看,又探了探郭擎頸側的溫度和脈動,這才放下心,從吳燼手裡把人接過去抱着。
吳燼不以爲意:“二次引發之後你的能力未必會比他弱,但是最少要過一個月左右,這期間你們都先熟悉自己的力量吧。”
塞尼里奧好奇:“原來還有二次引發?那我呢?”
吳燼解釋:“也有,之後的引發還要看你自己對進化的渴望和努力。
傍晚的時候,郭擎醒了,精神好了許多,連燒都退下去,只是因爲飢餓還有些腳軟。酒店大廚塞尼里奧的手藝儘管受到材料限制,成品還是比鹹菜饅頭美味許多,郭擎捧着碗吃了個底朝天。
飯畢,幾人坐到兩輛車中間烤火,交換着甦醒後的見聞。
冬夜的氣溫凍得人彷彿連骨縫裡都在往外冒冷氣,傅文海和郭擎互相靠着取暖,幾乎貼到火苗上。
“……這就是我和他遇到的經過。”郭擎直勾勾盯着躍動的火苗,聲音漸漸低下去,“謝謝你們救了我……”
傅文海默默地伸手將他摟緊了些。
“能活下來就好。”塞尼里奧安慰道,“我也是僥倖才撿了一條命。”
“狼王當時也剛被感染,身體虛弱,這是你反擊時撿到的最大的便宜。”三人聊了半天,這時才第一次聽到吳燼插話,都將目光移過去。
吳燼和塞尼里奧還保持吃飯時的座位,兩人之間相隔好幾步。凍了這麼一會兒,吳燼的臉讓寒風颳得近乎雪白。塞尼里奧看到他的臉色,眉頭微皺,伸手摸摸他的臉,頓時被凍得一個激靈:“怎麼這麼冰!”
於是不由分說把人拎過來,將他整個人抱起來圈在自己懷裡,用體溫給他取暖。
傅文海低頭看郭擎的情緒低落,自己也有些睏倦,便道:“話先說到這裡吧。現在我們在公路中央,四周都是荒野,視野很開闊,應該不會有喪屍深夜襲擊。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我們就分頭守夜,爭取都休息好,別的事情明天早上再詳談。”
“也好。”塞尼里奧看看手錶,“我先守夜,你們去休息,過半夜交班。”
傅文海也不推辭,和郭擎相扶站起來,對兩人點點頭,轉身回農卡睡覺。
熄滅火堆,塞尼里奧抱着吳燼回車裡。
白天的時候吳燼在路上休息過一段時間,一時也睡不着,便和塞尼里奧在車廂裡一起守夜。
塞尼里奧抱了吳燼半天,總算把人暖起來,扭頭看看傅文海他們都睡了,小聲問:“他們哪個是你要找的人?”
吳燼很直接:“郭擎,符合標準。”
“你以後會帶着他走?”
吳燼仍然很坦白:“如果他能活下去,我會。”
塞尼里奧凝視着吳燼的眼睛:“那你對我有沒有什麼想法?”
“你可以活下去。”
“沒了?”
“?”吳燼帶着詢問的眼神看他。
長長嘆了口氣,塞尼里奧就着摟抱的姿勢和吳燼兩人靠在車門上,磨了磨牙:“用完以後就踹了我?”
“假如你能一直生存下去,代表你更適合這個世界,我爲什麼要把你也帶走?”吳燼平板地陳述,“以你八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和在Y城生活六年的經驗,不用遠渡重洋回到歐洲也可以活的很好。”
“那爲什麼要把他帶走?帶去哪裡?”
“不能說。”這次吳燼一口回絕。
畢竟有約在先,塞尼里奧再鬱悶,也只能作罷。
兩人之間再次沉默起來。
受到變異的影響,塞尼里奧的視野在這樣昏暗的車內依然清晰,反正周圍沒有任何奇怪的聲響,他便又一次近距離觀察保護對象的臉。
吳燼的確是塞尼里奧見過的最俊秀的東方少年,眉間含着英氣,眼睛幽深平靜,帶着古井一般的沉靜韻味。他左臉頰上桃花瓣似的細小傷痕不僅不算瑕疵,反而給他添了一分妖嬈的味道。
只不過似乎從兩人認識到現在,吳燼這張俊秀的臉上從沒有出現任何明顯的表情。
心底有輕微的躁動,塞尼里奧感覺自己彷彿受到了某種蠱惑,就連血液的流速也在加快……
就在塞尼里奧快要吻上自己時,吳燼忽然伸手,捏住塞尼里奧的一隻耳朵,然後扭頭看了看外面。
“你是優秀的被動引發活體,在月光下也有自控力。”他盯緊塞尼里奧,一時間有種居高臨下的威嚴感,“變回完全體的人類。”
塞尼里奧一愣,擡手摸了摸自己尖長直豎的毛茸茸的耳朵,又看看面無表情的吳燼,猛然驚覺自己似乎有了微微的反應,趕緊放手,轉身就想下車。
吳燼坐在原地俯視他:“你去哪裡。”
塞尼里奧鑽出車門,背對着他揮揮手:“冷靜一下,馬上回來。”
吳燼不再問,自己起身到車後部的一堆紙箱上睡覺了。
塞尼里奧一屁股坐在高速公路邊上,命令自己冷靜,卻收效甚微,不由喃喃自語道:“我不會真的變成狼了吧……”
好不容易將那股衝動平息下去,塞尼里奧回去的時候,吳燼已經睡熟,就連下半夜準備守夜的傅文海都醒了。
兩人交班,塞尼里奧看着後面躺在一大片紙箱上還給他留了半邊的吳燼,最終放棄過去共眠,窩在駕駛座上進入夢鄉。
第二天是個異常晴朗的好日子。四人陸續醒來,圍坐在傅文海帶來的鍋邊。
昨夜沒有深入交流,今天早上,四人進行短暫會議。
說是四人會議,但吳燼端着碗一聲不吭吃早餐,在塞尼里奧和傅文海以及郭擎討論的時候完全不插嘴。
塞尼里奧已經很有保護者兼跟班的自覺,挑揀着把吳燼的和自己的事情告訴新同伴。只說吳燼家裡有人在相關機構工作,瞭解一些信息,他則是吳燼僱傭的人。
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傅文海最終坦白:“我是死刑犯,昨天從城郊監獄越獄。以前在街上混,殺過兩個人,和很多喪屍。”
此時才得知傅文海的真實身份,郭擎心裡最先冒出來的情緒竟然不是害怕。昨天傅文海將他從喪屍堆中強硬帶出去的舉動,讓他先入爲主的認定傅文海是可以相信的人:“不管怎樣,之前是傅大哥救了我,然後又是你們。我很謝謝你們……”
“你們爲什麼要去Y城?”傅文海心裡一熱,握住郭擎一隻手,提出疑問:“那裡的喪屍應該很多。”
吳燼吃完了,喝了口水,嚥下去之後說:“找人。”
傅文海以爲他是要去找親人,於是不再詳問。塞尼里奧卻知道,吳燼的“找人”,多半是爲了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救出更多的沒有變作喪屍的人,以便從中挑出像郭擎這樣符合條件的人。
吳燼看傅文海的神色是並不太想深入城市,分析道:“就像你們已經知道的,這個異變纔剛開始,現在你們掌握了力量,而喪屍的戰鬥力相對極弱。如果不搶先找到更多幸存者,並且與他們團結起來,建立一個可以生存的基地,最終的結局只能是成爲進化後的喪屍們的食物。”
郭擎贊同:“我想知道國家的軍隊還在不在,我們未來要怎麼樣生存下去。就憑我們四個……太勢單力薄了。”
傅文海閉上眼睛:“但是……我是死刑犯。”
塞尼里奧不贊同道:“在現在這個世界裡,活下來已經非常不容易,大部分規則需要打亂重建。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殺人,但是我知道你在新生後救了別人一條命。爲了保護更多人,每一個有生力量都必須發揮作用,已經沒有人會制裁你。相比迴避,你更需要建立功勳來贖罪。”
傅文海沉默半晌,握緊拳:“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