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的審判
第二十一章 ：誓言
跟在吳燼身邊這麼久, 塞尼里奧自己也有些想法，他的推測和袁涵的結論基本一致。
也許他最不願意相信的推測……是真的。
再也沒有心情繼續吃飯，塞尼里奧放下碗, 雙手撐着頭, 半晌道：“還有嗎？”
袁涵接着說：“我還詢問過其他的倖存者, 再結合我被莊焱抓到的那段時間的見聞, 我認爲他們具備的特殊能力和我們不同, 不止一個。”
“……是的。”
“我認爲吳燼有一個重要的能力，那就是操縱受過感染並且成功保留意識的人，比如非適合者與適合者。莊焱則是操縱受過感染失敗的喪屍。然後根據我的觀察, 莊焱操縱完的喪屍都會處理掉，所以他的能力有一個限制, 那就是‘只能操縱一次’。”袁涵看看手裡的掌上電腦, “但是吳燼能操縱幾次我並不清楚, 被他下過命令的人都死了。如果他能操縱多次……抱歉，恕我直言, 他對我們而言是非常危險的。”
塞尼里奧一愣，想起他們剛從Y市離開時，有兩個人在Y市毀滅前十分鐘莫名其妙回去，並且就此失去音訊的事情：“幾……個人？”
“目前我知道的有三個，你們從Y市出來後兩個, 昨天他還命令過一個倖存者替另一個倖存者擋了喪屍的攻擊, 對了, 那個被救的倖存者也姓吳, 似乎對吳燼非常照顧。”
吳銘？塞尼里奧有點想不通, 他從那段記憶中知道了吳燼和吳銘的血緣關係，只不過吳燼一直以來對吳銘的態度都是那種對待普通非適合者的態度, 他沒想到吳燼居然會命令別人給吳銘擋攻擊。
“另外有幸存者告訴我，吳燼之前脖子上戴了一隻項圈，但是昨天我見到他時並沒有看到項圈，我很好奇那個項圈的作用和去向。”
腦子裡一直不清晰的畫面明朗起來，塞尼里奧終於想起自己忽略了什麼——吳燼一直以來極其看重的項圈不見了！
仔細想一想！
他被莊焱反擊之後意識模糊，在那個時候……
渾身一僵，塞尼里奧驚愕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昨天是他親手掐斷了吳燼的項圈！
“我……”
袁涵沒聽清楚：“什麼？”
“是……我……”塞尼里奧想起了後續的事情，包括吳燼最後的那句話。
——“狸狸，我分給你一半我的生命之源，讓你去跟審判者的控制對抗。如果你輸了……我就不要你了……”
塞尼里奧猛地站起來：“抱歉，我想我有點不太舒服，我們可以下次再聊嗎？”
袁涵理解地伸手：“當然可以，謝謝你的配合。”
匆匆與袁涵握過手並道別，塞尼里奧從屋子裡衝出去，一路直奔到走廊另一端連接的露天平臺，他早就聽到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衝進雨中，塞尼里奧的腳步慢下來，仰首看着灰濛濛的天空，感受着冰涼的雨滴落在臉上。
淋了好一會兒，等自己冷靜下來，他緩緩走到平臺邊，看着雨中的小鎮。
小鎮的建築都不高，從這三樓的露天平臺往外眺望，可以透過參差的樓房望到遠處的山巒。
空蕩蕩的街道被雨水沖刷着，洗去了曾經濺落的血跡，眼前的一切構造了一幅假象，似乎鎮子裡的人們都在躲雨，街道上才那麼空，那麼寂靜。那些房子裡好像還藏着昏昏欲睡的學生，精心準備飯食的家庭主婦，戴着老花鏡看報紙的爺爺奶奶，地毯上還蜷着一隻打盹的貓。
想到自己遠在萬里之外地球另一端的親人們，塞尼里奧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太過殘酷卻又極其現實的猜想。
究竟爲什麼？爲什麼要進行這場篩選？
背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塞尼里奧回頭，就見小女孩唐糖踩着水向他走來。此時的唐糖一改之前呆呆傻傻的模樣，清澈的眼睛裡，彷彿倒映着世界。
“唐糖？”塞尼里奧看她也淋着雨出來，正要過去，忽然發現她周身其實罩着一層透明的玻璃一般的殼，雨水落在殼上，向其它方向滑落，一點都沒有打溼她的衣服。
擡起頭，唐糖用軟軟的童音說：“叔叔，可以抱一下我嗎？”
塞尼里奧蹲下，伸手將唐糖抱起來，那一層透明的殼隨之擴大，將塞尼里奧也籠罩在其中，雨滴被隔絕在外。
唐糖雙手勾着塞尼里奧的脖子，趴在他肩頭，悶悶地說：“叔叔，我還是更喜歡這裡……可是我又必須回去……”
塞尼里奧一嘆：“唐糖，你想起什麼了？”
唐糖眼圈紅了：“媽媽和其他小朋友都好奇怪，然後唐糖躲起來，後來爸爸來了……爸爸被媽媽咬了，哥哥來接我走……”
輕輕拍拍唐糖的頭，塞尼里奧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只是說：“以後我們會照顧你的。”
唐糖搖搖頭：“沒事的，唐糖知道，自己是最厲害的一個哦！可以保護叔叔和哥哥呢！”
“她的能力是‘絕對防禦’，是目前爲止所有適合者裡最強的一個。”吳燼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塞尼里奧再度轉身，見吳燼走到自己面前問，“你要解除約定嗎？”
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塞尼里奧不答反問：“你們真的在進行一場——‘篩選’嗎？”
吳燼毫不迴避地與他對視：“是的。”
苦笑着放下唐糖，塞尼里奧輕拍她的背說：“唐糖，你先進去，我和他有點事情要說。”
唐糖有些不明白地扯了扯吳燼的衣角，吳燼也說：“回去。”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走出沒幾步，忽然轉身撲過來抱住吳燼，擡頭對塞尼里奧喊：“叔叔不許欺負哥哥！哥哥是很重要的人！”
吳燼不動，仍然淡淡道：“回去。”
唐糖揪了揪吳燼的衣角，見對方沒反應，怏怏地放手走了。
走廊裡，吳銘伸手把唐糖抱起來，看着外面的兩人，搖搖頭轉身離開：“你去說果然還是不行。”
唐糖看着她們與吳燼越來越遠，垂頭喪氣地說：“我想幫一幫他的。”
“哈，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吧。說起來……你好像是最想跟他走的？”
“是啊……畢竟那纔是我該去的地方。”
“你就一點也不留戀這裡嗎？”
“怎麼會不留戀。但是與其待在這個註定要毀滅的地方，不如留着我的生命，好好紀念我愛的爸爸媽媽，不是嗎？”
“哎，聰明的小美女，將來長大了要不要考慮嫁給我？”
“可以啊，你跟我們一起走嘛。”
“燼會把我踢下方舟吧，”吳銘聳肩，“不是適合者過去會死的。兩邊都是死，我寧願留在這邊，那邊給我的印象太痛苦了。”
唐糖盯着越來越小的人影，小聲說：“我覺得他不會……”
吳銘沉默了一下，笑笑：“他可不是什麼仁慈的人。”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誰知道呢。”
雨中的露天平臺上，塞尼里奧和吳燼還在沉默地對視，天空越發陰暗，雨滴冰冷，透着徹骨的寒意。
還是吳燼先開口：“如果你想解除之前的約定，那就……”
塞尼里奧的回答是將他猛地按進懷中。
“爲什麼你們會做這些事情？！爲什麼你們要傷害那麼多無辜的人！”塞尼里奧嘶聲問，幾乎要把吳燼的肩膀捏碎，“你怎麼能這樣……”
“……那是我的使命。”
是平靜無一絲起伏的語氣。
塞尼里奧吐出一口氣，緩緩放鬆力道，單膝跪在雨水裡，擡頭看着吳燼：“我弄壞了你的項圈，很抱歉。在我被莊焱攻擊之後……你給了我一半的生命之源？”
吳燼低頭看着他：“是的，所以你現在也已經達到了‘適合者’的標準。”
“那麼……看來我無法放過你了。”塞尼里奧像中世紀的騎士仰望着他們的王一般，在雨中凝視着吳燼，“我依然負責保護你，你告訴我怎樣生存下去。同時請你允許我幫助那些可以活下來的人。”
這個約定即是讓吳燼也加入救援其餘倖存者的隊伍之中。塞尼里奧知道自己新增的條款是多麼霸道，因爲這將包含很多額外的要求：比如吳燼必須用他的能力救助不是適合者的人，比如爲了保護那些躲藏在封閉空間的還未感染的人，吳燼可能要與莊焱正面對抗……
塞尼里奧單膝跪地，固執地握着吳燼的一隻手，手心裡的溫度幾乎將他冰冷的手灼傷。
吳燼沉默，被握在塞尼里奧掌心的左手和露在冰冷雨水中的右手對比太過強烈，那樣的溫度，讓他捨不得放棄。
不是不明白答應塞尼里奧意味着什麼，然而他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會畏懼放手。他原本應該是一個最冷漠的執行人，不可能因爲貪戀一丁點的溫暖就付出比原先多得多的代價去完成任務。
不該的……“我答應你。”
塞尼里奧知道自己得到的這個承諾有多重的分量，低頭笑笑，拉起吳燼另一隻手，交疊壓在自己胸口，“那麼就此達成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