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末的審判
第二十九章 :冬之威嚴
塞尼里奧和吳燼一早便由夏震霆找了個藉口派離避難所, 外出尋找莊焱。這次塞尼里奧開的是避難所裡的軍用吉普車,舒適程度自然不能跟家用車比,於是塞尼里奧又偷偷溜回去從避難所的空房間裡順了一牀棉被出來, 鋪在副駕駛座上, 然後把吳燼往上面一放, 裹成球狀, 出發。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 塞尼里奧發現吳燼特別容易受涼,在恆溫環境下還好,一旦在寒冷天氣裡外出, 不一會兒就會凍得全無血色。於是作爲保鏢兼保姆,他現在已經養成了時刻關注保護對象體溫的習慣。
莊焱和他的異變喪屍大軍盤踞的A城離這裡很遠, 大概有幾百公里的路程, 其中有不少路段都不適合開快車, 要麼三三兩兩遊蕩着喪屍,要麼七七八八擋着一堆變成廢鐵的破車路障。塞尼里奧也沒打算一天就能跑個往返, 所以他們的車裡還帶了大約十天左右的口糧——其中包括可能會遇到的倖存者的一部分。
塞尼里奧負責開車,吳燼就安安靜靜在一邊坐着。窗外寒風瑟瑟,視野裡一片蕭條。
塞尼里奧開了一會兒,覺得一直這麼沉默會讓他不自覺地產生緊張感,於是主動打破沉默:“親愛的, 既然莊焱只能操縱一次喪屍, 那我們過去的話, 其它還沒有被/操縱的喪屍怎麼辦?我們會是它們的目標。上次我和夏隊長一起來探路, 逃出來花了很大的力氣。”
吳燼沒有轉頭, 看着前方答:“大部分異變喪屍已經散開尋找食物了,留下來自主行動的只是一小部分。就算你還沒有完成種子的第二階段引發, 也足以對付餘下的那些。我自己會保護自己,你不用擔心。”
聽到這個消息,塞尼里奧鬆了一口氣,抽空伸手揉了揉吳燼的頭髮,笑道:“那就沒問題!”
今天運氣不錯,一路平安,路過的鎮子飄着星星點點的小雨,街上那些拖着腸子吊着舌頭的喪屍一瘸一拐行動遲緩,塞尼里奧可以毫不費力地駕駛車輛繞開它們。
看了一眼後視鏡裡學生模樣的喪屍,見它對着車張牙舞爪,結果被前方一個輪胎絆倒摔在血水裡,塞尼里奧微微皺眉,又將視線移到道路前方。
她本來應該只是個普普通通忙忙碌碌的高中生,只因爲一場人爲的異變,就突然遭遇了平時可能想都沒有想過的死亡……年輕的面孔腐爛發臭,連死後都無法安息。
通過吳燼給他看的那段極度清晰的記憶,塞尼里奧可以算經歷過“死亡”,那個時候,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是至今還揮之不去的憤怒與恐懼……
但是真正死去的那些人,還有那些自由自在的動物們——這一切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難道有錯嗎?誰又該遭遇這些?!
塞尼里奧至今仍記得他護着那羣高中生逃出Y城時,被抽狠狠抽在臉上的一巴掌,那是已經死去的最弱小的一位適合者童雅舟的哭訴:對不起……對不起……可是你剷倒的人裡面……有我爸爸!
所以塞尼里奧有時候覺得很慶幸,自己事發時待在這個遠離家鄉的國度,不會親眼見到自己的親人們變成喪屍襲擊自己,連唯一算得上牽掛的前男友貝明修也成功活下來。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與身邊的那個少年有關。
對於吳燼,塞尼里奧的感覺越來越複雜。一開始他以爲吳燼只是一個需要保護的普通少年,後來他才發現,自己和吳燼之間隔着太多的秘密。強大到足以毀滅城市的少年,又怎麼會獨獨做一個與他在末世求存的同伴?而之後吳燼爲了救他,分給他一半生命之源,他憤怒之下利用這個逼迫對方修改了當初的約定,然後吳銘大哭着告訴他,他經歷過的那些,這個少年全都經歷過……
猛地踩住剎車,塞尼里奧解開安全帶,伸手將吳燼攬過來,狠狠與他相吻!
塞尼里奧並沒有閉上眼睛,所以他看得很清楚,這突然的吻令吳燼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但即使如此,吳燼的表情也沒有半點變化。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時間,以至於分開的時候,連塞尼里奧的呼吸都無法控制地急促起來,吳燼的脣色終於變得鮮豔,儘管他完全墨色的眼底不存在任何情緒。
“回答我……”塞尼里奧的眼珠泛着幽幽的湖藍,凝視着吳燼脣上被自己的獠牙無意中弄破的傷口,伸手輕輕抹去那絲血跡,“你究竟還有沒有自我?有沒有那個‘吳燼’的記憶和情感?”他重複了吳銘的問題,因爲他也想知道。
“有。但是太多了,‘我’的存在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塞尼里奧視線上移,直到與吳燼的視線相撞。半晌,他勾勾嘴角,再次擡起吳燼的臉與他接吻,尖長的獠牙小心地沒有再傷到對方。一吻完畢,他低下頭,將額頭抵在吳燼胸口。
心跳沒有變化,但是……耳朵上的觸感有些癢,塞尼里奧忍不住低低笑起來:“我已經找到了……”
擡起頭,接觸到對方疑惑的目光,塞尼里奧又一次把頭拱到對方懷裡,像一隻熱情的大型犬。
“沒關係,我會自己去發掘。”塞尼里奧回到駕駛座上,一邊扣安全帶一邊撇到吳燼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掌心意猶未盡的模樣,笑着把他的手塞回棉被裡,踩下油門,哼着歌繼續開車。
天色漸暗的時候,吉普車終於開到A城城外。
跟幾天前他和夏震霆一起從這裡帶着夏媽媽逃出去時相比,A城已經完全變成一座死城。就像吳燼之前說的,大部分異變後的喪屍已經離開,汽車的聲音被掩蓋在越下越大的雨中,倒是一路平安。
將車開到一個商場前的廣場上,塞尼里奧停車,環視着周圍死氣沉沉的建築物:“我們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他?”
“不必。”吳燼掀開被子,“讓他來找我們。”
打在車窗上的雨滴忽然停止,周圍的聲音也彷彿在一瞬間消失。塞尼里奧愣了一下,車窗玻璃上忽然掉下無數顆滴晶瑩剔透的小冰粒,很快在車窗上積了小山包似的一疊!
“什……麼?!”
車外,除了以吉普車爲中心的半徑五米左右的範圍,目之所及的一切建築都被封在厚厚的冰層之中,讓塞尼里奧不禁產生了由威尼斯突然穿越到西伯利亞的不真實感!
吳燼面無表情,輕輕打了個響指,車前方被冰凍住的十六層商業大廈一陣搖晃,伴隨着“噼裡啪啦”聲,巨大的裂痕慢慢從中心向四周擴散,幾秒之後,堅固的大廈轟然倒塌!
緊接着,周圍的建築物也一棟棟歪倒下去,雪塵瀰漫了整個空間,只除了吉普車所在的這一片小小的淨土……
“等他來。”吳燼翻轉手掌,看着左手小指的指甲,指甲蓋的底部出現了一絲細微的紅色,像是凝固的血液,“用到‘審判日’足夠了。”
塞尼里奧從震驚中回神,並未注意吳燼的動作:“這些都是你做的?”
吳燼淡淡地應了一聲,放下手:“不過不能常用,我不想因爲干涉氣象變動而造成什麼無法預計的後果。”
“……這就是你的力量?”
“嗯,所以借用我的力量很危險,如果不是‘適合者’,平均存活率是7%。而且即使是適合者,所能承受的力量也很有限。”吳燼閉上眼睛,“我休息一會兒,他們來了叫我。”
塞尼里奧給他蓋好被子,看着車窗外的雪霧橫飛。十幾分鍾過去了,能見度仍然只有不到一百米,再遠處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又等了十來分鐘,塞尼里奧敏銳地察覺了吳燼那邊窗外的動靜,輕輕擡手揉了揉吳燼的頭髮,看他睜開眼睛,指着車窗外說:“有人來了。”
莊焱換了一套厚厚的白色棉襖,當然了,如果在這種天氣裡還穿着套頭毛衣到處跑,塞尼里奧會以爲他是神經病。
這次莊焱身邊並沒有跟着喪屍,而是跟着一個穿棉大衣戴防風眼鏡和厚皮帽的大個子,那大個子肩上還扛了一個棉被卷。憑直覺,塞尼里奧知道那棉被卷裡頭還有一個人。
莊焱徑直來到車窗外,擡手拂開車窗上的冰渣彎下腰嘆道:“請您把車門打開一下,我有個禮物要送給您。”
吳燼坐着沒動,塞尼里奧越過他打開車門,莊焱從大個子手裡接過棉被卷,示意塞尼里奧再打開後門:“是個適合者,我不方便養,請您接收。”
塞尼里奧幫着把那棉被卷放到後座上躺着,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那人,就見莊焱單膝跪下,低頭道:“我很好奇。”
吳燼低頭看着他。
“您和方舟的聯絡明明斷了,爲什麼還有這麼強的力量?”
吳燼只說:“把頭擡起來。”
莊焱擡頭,吳燼指了指他的左眼,莊焱一愣,苦笑了一下,倒是二話不說,從地上抓起一根冰刺,猛地刺進自己左眼之中!
鮮血濺到雪地裡,塞尼里奧目瞪口呆,連那個大個子也是渾身一震。
莊焱半邊臉很快被血浸透,他捂着自己的左眼,繼續半跪在地等待吳燼的話。
吳燼收回手:“那個項圈,只不過是我力量的封印。你以爲它壞了,我失去方舟的聯絡,就可以用那種態度對我說話?”
莊焱抿脣:“我……很抱歉。”
“跪下。”
莊焱由單膝跪地改成雙腳跪地,也許單膝跪下的姿勢還有古時候那種宣誓時的忠誠與浪漫意味,但此時這種雙膝跪地的姿勢顯然就是一種臣服。
“我會在合適的地方劃定一塊安全區域,在方舟到來以前,那裡用來接收適合者。你的所有行動,必須避開那裡。”
“我明白了。”莊焱再次低頭:“也希望您不要阻止我的行動。”
“你可以繼續執行你的任務。”吳燼收回目光,“我不會干涉你。我們還會在S1444號避難所待九天。狸狸,走。”
即使莊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也不能改變他仍然是個惡魔的事實,塞尼里奧得到信號,立刻關上車門,軍用吉普揚長而去。
等軍用吉普消失在風雪中,那大個子轉頭看仍然跪在地上的莊焱,忍不住問:“他走了,你怎麼還不起來?”
莊焱捂着眼睛,長嘆一聲:“失算啊……所以說,你以爲他仁慈?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你沒聽他說嗎?他還要待九天,於是我除了解決生理問題,得在這裡跪足九天。”見大個子還要說話,莊焱搶在他之前道,“行了,幫我去弄點藥來,我可不想再違揹他的命令,倒時候就不是一隻眼睛這麼簡單了。只要不殺我,他怎麼對我都行。”
“你的眼睛……”
“我和他不一樣,沒有那種自愈能力,”莊焱吁了口氣,“所以瞎了。你手工怎麼樣?順便給我做個眼罩吧。”
“……”
莊焱並未回頭:“你想殺我?考慮好了就試試吧。也許你能成功也說不定。”
“……我剛纔想過,但是我們有約在先。”
“這纔是聰明人,不枉我留下你一條命。”莊焱揮手,“好了快去幫我拿藥來,我快疼死了!”
大個子沉默一會兒,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