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外茫茫一片草原。
極遠處，純淨到極點的淡藍色天空下，一座座潔白的雪山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閃閃發光。
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佛契只帶着李天華和小八哥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李天華沒在寺裡見到任何飛行器。可他記得那次伊星危機解決了以後，他和那三個傢伙喝了一晚上的酒。喝多了的鄭瑞雄一直在炫耀他在伊星見過的那些神乎其神的科技。李天華記得他說過，在伊星微粒子轉換技術已經相當普及。在鄭瑞雄的說法裡，藉助微粒子轉換器絕對可以將任何物質轉化成飛行器。可是爲什麼，如今卻是一直在走？一直這麼走的話，要多久才能到達香巴拉？李天華疑惑着，卻始終沒有開口。
小八哥第一次出寺，看什麼都是新鮮，看什麼都是好奇，一路上嘰嘰喳喳，興奮得不行，早已把昨晚的依依不捨拋在了腦後。可走得久了，景色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漸漸新鮮感也消退了，開始感覺小腿有些痠痛了。想歇歇，可看師父還在前頭，又不敢說些什麼。
佛契自是瞭解小八哥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伸手將小八哥扛在肩上，繼續往前走。
終於，荒涼的土地上漸漸有了人跡。李天華看着有偌大的房子憑空出現，也看到剛停穩的飛行器突然消失不見，還看到了鄭瑞雄嘴裡那些最神奇的透明的罐子。
那應該就是鄭瑞雄說的遠距離傳輸裝置吧。
李天華看着有人走進了罐子，罐子裡騰起一片金色，人便不見了……
“佛契師父。”李天華指着那排罐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個是什麼？”
佛契看了看罐子，回答道：“回稟上師，那是遠距離傳輸器，可以瞬間將人傳輸到遙遠的目的地，也有人稱它爲‘壁爐’。”
壁爐？有些形象啊，李天華想笑，他看過一些電影，巫師們憑着魔粉通過壁爐自由穿梭在世界各個地方……
“我聽說過這裡的科技，據說微粒子技術在這裡相當發達。這壁爐用的就是微粒子技術吧？”說着，李天華指了指遠處的一個男子。男子乘着飛行器降落在壁爐前，飛行器消失了，男子走進壁爐裡：“那個人的飛行器就這麼消失了，是不是也是微粒子技術？”
“上師，佛說萬物皆無差別。”佛契牽着小八哥的手，點了點頭道：“所有的物體都是由同樣的微粒子構成。於是我們隨時可將任何物體還原爲微粒子，也隨時可以將微粒子轉化爲我們想要的物體。這就是微粒子轉換的原理，正與佛理相合。”
“所有的物體都是由同樣的微粒子構成？生命和非生命也沒有差別嗎？”李天華脫口而出，他總覺得生命和非生命之間應該還是有些區別的吧？
佛契嘆了口氣，情緒似乎有些不好了起來：“目前的科技認爲微粒子分爲生命粒子和物質粒子兩個類別。幾乎所有的科學家都覺得生命無法分解爲物質粒子，只能分解爲生命粒子，也只有生命粒子才能轉化爲生命。”
“目前的科技……”李天華一愣：“佛契師父是說，等科技繼續發達，這種說法便會被證明是錯誤的？”
“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可見頑石亦有佛性，既然萬物都有佛性，生命和非生命之間也應該沒有區別。”佛契想了想，又似乎有些遺憾道：“楞嚴經說：‘衆生類分有情、無情等十二類，其成因離不開「情、想、合、離」等四種成因，始化成十二類衆生。’《灌頂》雲：‘有色情而合，是休咎精明；無色情而離，是空散銷沉；有想想而合，是鬼神精靈；無想想而離，是土木金石；非有色情離而合，是水母等類；非無色情合而離，是咒詛厭生；非有想想離而合，是蒲盧等；非無想想合而離，是土梟破鏡等。’這些典籍皆說即使無生命的也是衆生的一種。佛說：‘大地衆生，皆有如來智能德相，只因妄想而不能證得。’既然佛說衆生一樣，那我想無論是生命粒子還是非生命粒子，也該是由同一種微粒子構成的吧。”
李天華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這輩子只看過《六祖壇經》，哪裡知道這些。佛契講得又是拗口，李天華懵懵懂懂，只在半懂之間，依稀只明白佛契說的意思大略是佛教認爲生命和非生命是一樣的。所以佛契便得出結論，無論生命還是非生命，都應該是同一種最基本的微粒子構成的。基於此，佛契便覺得目前的科技是錯的，或者說的客氣點，目前的科技還沒發展到佛經所說的地步。
佛經裡說的便都是對的？典型的宗教狂熱者。李天華腹誹了一句，看着佛契的臉上卻依然掛着最可親最崇拜的笑意。
“並不是只有實現了、論證了的纔是科技。”佛契似乎看出李天華的鄙夷：“微粒子技術誕生後不久，有人翻出了一本古書，是當年的科幻小說，書里居然描述了微粒子守恆定律。有人聲稱若這本書早些在世間流傳，或者早些被科學家發現的話，也許微粒子技術能提前很多年。”
看着佛契很認真的樣子，李天華有些好奇：“這書是真的嗎？不會是後人杜撰的吧？這書是誰寫的？”
“以現在的科技，你覺得有杜撰作假的可能嗎？只是時代久遠，寫這本書的人早已湮沒在歲月的長河裡，也不知道是誰了。”對李天華貌似的不信任，佛契也有些沒好氣：“有些專家考證說似乎這個作者把自己的名字寫在那本書裡，也可能只是諧音，可惜誰也說不清這書裡到底哪個名字是他的。”
“這個傳輸裝置是把人分解成微粒子，然後傳輸到目的地，再組合起來？”李天華本來就有些好奇，眼下看佛契有些不太滿意的樣子，趕緊岔開話題：“那意識呢？人已經分解成微粒子了，意識還保留在人體裡嗎？”
“這個傳輸裝置不傳輸微粒子，只傳輸意識。”佛契搖了搖頭道。
什麼？李天華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那人呢？人就消亡了嗎？
“整個傳輸裝置分爲三個系統，一個是分解系統，一個是組合系統，還有一個是傳輸系統。”佛契解釋道：“人進入這個透明罐子後，那些覆蓋人體的金粉會記錄下人體每個微粒子的座標。然後分解系統便把人體分解爲生命粒子。生命粒子被儲存在出發地，等下次有人傳輸到出發地時使用。而人的意識則順着傳輸系統被傳送到目的地。到了目的地後，組合系統會根據金粉的座標記錄將之前在目的地儲存的生命粒子重新組合成這具身體，同時將被傳送過來的意識重新注入這具身體裡。”
“這……這也太瘋狂了。”李天華覺得自己要瘋了，思緒似乎有些跟不上節奏了：“這……這不是殺人嗎？”
“這項技術剛剛誕生的時候，確實存在很大的爭議。”佛契也似乎有些吃力，把小八哥放下，牽着小八哥，腳步不停，繼續走着，玻璃罐子漸漸落到了身後：“保守派認爲經歷過傳輸的人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人，是對原來的人的傷害，他們聲稱這有悖於倫理道德；而激進派不但贊同這是科技帶來的進步，甚至提出在轉化的過程中可以對人體的疾病、缺陷甚至本人想改造的任何基因進行分析和修正。”
“後來哪派贏了？”李天華聽得挺入迷的。
“你這不廢話嗎？你看着機器還好端端的杵在這裡，你覺得誰贏了？”小八哥被放下了，正有些不開心，便嘟囔了一句。
李天華不由老臉一紅。
佛契擡手拍了一下小八哥的腦袋。這話語似乎有些過分了，李天華在他心目中畢竟是金剛上師的身份，豈是就可以這樣被小八哥忤逆的。
看李天華並沒有怪責的意思，佛契趕緊替小八哥糊弄過去：“如果按保守派的想法，一個人經歷了一次傳輸，重組爲新的人，新的人必然知道自己是不是原來那個人，重組有沒有將原來的人滅失掉。如果重組出來的人認爲原來的那個人已經滅失了，必然不肯再次傳輸的。既然在伊星，人們依然不斷地選擇這種傳輸方式，那麼說明所有人都覺得重組並不會導致原有的自己滅失。”
李天華忙不迭地點頭，佛契的話着實有些道理。
“可是，佛契師父，咱們不搭乘這個傳輸裝置嗎？”李天華指着身後的透明罐子，眼前這位佛契師父似乎就沒有搭乘任何交通工具的意思。這兩三百里地，全靠走，得走到什麼時候啊。
“上師有所不知。”佛契雙掌立起，豎於胸前，微微欠身道：“無論是人還是別的什麼物體，一旦進入這套裝置，裝置會自動進行檢測和分解。上師身懷佛牌的秘密便會泄露，上師的佛氣也就掩藏不住了。”
“哦……那飛行器呢？”聽佛契說得在理，李天華也沒奈何，只能勉強收起嘗試新鮮事物的想法，退而求其次。
飛行器總不會暴露佛牌吧？
小八哥也眼巴巴地看着佛契，他還小，走不多遠腿腳已經痠痛了。這一次，他站在李天華這一邊。
“飛行器本是坐得的。”佛契有些無奈，擡頭看了看天，天色卻是極好的，一絲雲都沒有，藍得很是透明：“只是我們這裡到處都是監控和探測，天上也多衛星。這裡的人短途才用飛行器，長途都是用的傳輸裝置。我們若是用飛行器飛上兩三百里，自然被人起疑。”
李天華有些目瞪口呆，佛契說的確實句句都是道理，可是……
“敢問佛契師父，這用兩條腿走上兩三百里，就不會被監測到？就不會被人起疑？”李天華有些不太明白，在他看來，這不是更離譜嗎？
“對普通人來說，走那麼遠的路確實奇怪，但是對我們這些僧人而言走這些路卻再是正常不過的。”佛契慈愛地摸摸小八哥的頭，小八哥從小到大都是懶懶的，也沒怎麼出過寺門，哪裡走過那麼遠的路：“我們佛門也有苦修，一鉢千家飯，孤僧萬里遊，行腳歷來便是佛教修行的基本功課。”
佛契這話似乎在向李天華解釋，也似乎是在對小八哥說的。
李天華不言語了，他在地球的時候也聽過這種修行的方式。藏區有轉山、磕長頭等，日本也有號稱史上最殘酷修行的‘千日回峰行’。本來自己還有飛行的技能，不過這似乎更加招搖了一些。如此看來，這回真的就是要靠兩條腿走到香巴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