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下聚集的人太多, 站在老遠場邊的白簡和克蘿拉根本不知道任恆淵那頂金帽子是什麼時候換給了別人。
一番騷動後，他們注意到視野中已經沒有了任恆淵身影，不禁有些意外。
克蘿拉回想着先前自個兒隊長那頗爲出格的行爲, 忍不住跟着羞恥起來, 一邊伸手揉着自己那一頭紅髮, 一邊朝白簡尷尬道：“隊長他是不是喝多了……”
聞言, 白簡只是眼角有一點笑意, 道：“隨他去。”
“對了簡哥，我們是不是就算是進省賽了？”克蘿拉思考着剛拿到市賽獎金的他們該怎麼處理這筆錢。
“嗯。”白簡鎮定地看着前方大片進入狂歡狀態的參會者，淺聲道。
“咱……不會還三個人去吧？”說完, 想到新加入的齊紹駿，克蘿拉又改口, “呃, 四個。不過現在咱四個也跟之前三個人沒啥區別吧？畢竟沒有新職業的隊員進來。”
“不會。”白簡說, “省賽的話，至少要加賽道分析師和材料供應商, 不然我們不可能像市賽這麼幸運。”
“市賽我們算幸運？”克蘿拉表示自己還挺想相信這次奪冠全是他們靠實力掙來的。
聞言，白簡垂眸一笑，但未答話。
克蘿拉從對方那表情中看出對方的言下之意——
實力確實佔了大頭，但這次比賽，他們也依賴了不少運氣。
克蘿拉知道, 他們三人雖然技術過關, 但畢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硬件都不足, 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
這次比賽, 他們明顯看到風摩的材料有多麼重要——他們的巨無霸風摩在後期已經基本透支，若不是白簡強行拆解某些損耗嚴重的零件以達到重組條件, 很可能拖不到前五他們的風摩就報廢了。
這麼想着，思緒又滑到市賽獎金上，克蘿拉知道他們隊伍招攬材料供應商肯定需要用錢，但她一心想着幫自己妹妹治病，就算買不起最好的人工腎也至少得供得起對方的血液透析儀。
可眼下這狀況，她也實在不好開口直接拿走自己那份獎金，畢竟如果隊長沒有找到她，她連獲取這筆錢的可能性都沒有。
在那邊猶豫了好一番，直到白簡都注意到她那相當難受的表情開口詢問，她纔不好意思地開口：“呃，簡哥——”
“？”皺眉，白簡表示自己在聽。
“我可不可以先把我那份獎金拿走啊？”聲音越來越小，克蘿拉都沒想到一向霸氣決斷的自己會如此沒底氣。
白簡似乎覺得她這問題問得很奇怪：“嗯？怎麼了？”
“你知道的，我有個……妹妹。”克蘿拉跟白簡簡單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困境，眼神有些躲閃。
聽到這裡，明白對方的難處，白簡溫和道：“那份本來就是你的，不用跟我或者隊長請示。”
“真的？”克蘿拉感到心下一暖。
點頭，白簡伸手揉了下克蘿拉發頂，隨後撤開，視線重新迴歸前方的正廳。
但即便是這短暫的動作，克蘿拉也依然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
畢竟白簡大概算是他們隊伍上看着最不容易親近的人。
克蘿拉正愣神間，前方人羣中忽然走出來三個人影。
其中打頭的男人視線落在白簡和克蘿拉胸口的隊名上，辨認了一番，確認後，徑直邁到他們面前。
打頭的男人沒穿什麼特殊服裝，一身便服，白簡和克蘿拉認出這是準備加入他們隊伍的前仟琦隊員，他們記得自己隊長貌似提過此人名叫朱澄明。
走到白簡身前，朱澄明跟他客氣地點了點頭，道：“看到你們肖隊長麼？我找他有點事情。”
視線往前方舞池掃了下，白簡坦白道：“他應該在靠近吧檯那邊。”
朱澄明也隨着白簡提示朝身後看了眼，一邊點頭一邊順便將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男人引到他們面前。
克蘿拉和白簡注意到這倆男人是全然不同的兩種風格，一個男人穿着最普通的DPA教練服，雖然戴了蒙面眼罩，但不難辨識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另一個男人的打扮則讓人咋舌，裸着上半身，脖子上卻繫着條黑色束帶，頭髮亂糟糟的，下身穿着一條到處是洞的乞丐褲，腳上踏着一雙草鞋，而爲了迎合這化妝舞會的蒙面元素，這人愣是在臉上繫了條相當不搭界的黑色蒙面布。
“肖隊之前跟我提過現在臨淵駿缺人手。”朱澄明跟白簡和克蘿拉開門見山，“我就幫着物色了人。”轉頭看了眼身邊風格迥異的倆男人，朱澄明指着中年男人介紹道，“這位是前DPA實戰教員孟卿年先生。”隨後看了眼旁邊那吊兒郎當的丐哥，他繼續，“這位是奧森先生，單挑過不少世界排名很靠前的戰隊，是很優秀的風摩手。”
關於奧森的介紹克蘿拉還沒聽全乎就驚訝地看着孟卿年驚呼出聲：“孟、孟教練？？”
聞聲，孟卿年轉頭朝克蘿拉看了眼，友好地衝她點了點頭。
“怎麼會……？”感覺今天下巴關節要被自己弄脫臼，克蘿拉半張着嘴，“——您怎麼……？”
知道克蘿拉想問的問題，孟卿年暢然笑了笑，道：“在DPA也快呆發黴了，出來自己闖一闖。”說完，他看着克蘿拉，因爲對方的打扮一時認不出來這是誰，“抱歉，我學生挺多，認不出你的話別介意。”
“哦，這位是克蘿拉小姐，臨淵駿的一號副手。”克蘿拉還沒開口，作爲中間人的朱澄明已經接上，順便一起介紹白簡，“這位是白簡先生，隊上的機械組裝師。”
聽到這裡，孟卿年眸中一亮，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視線盯着白簡道：“小簡？”
一直看着孟卿年，白簡抿脣：“孟教練。”
“你在臨淵駿？”語氣中帶着驚喜，孟卿年嘆。
點頭，白簡沒多解釋。
“怎麼。”孟卿年道，“你還是準備復出？”
“嗯。”
“誒？簡哥？”克蘿拉有點驚訝，“你也認識孟教練？”
“他是你學長。”孟教練看着克蘿拉，笑，“你叫克蘿拉？嗯，我記得你，你是這一屆剛畢業的孩子吧？實戰挺優秀。”
聽到這裡，克蘿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靦腆一笑：“謝教練誇獎。”
“你們隊有你學長在，應該輕鬆不少吧。”孟卿年看着克蘿拉，朝白簡方向揚了揚下巴。
從來沒聽過其他人對白簡的評價，克蘿拉極力贊同：“嗯，簡哥很厲害的。”
“我先去找肖隊，你們認識一下。”朱澄明見這邊攀談起來，草草說了一句便走入人羣。
見朱澄明離開，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奧森也轉頭準備離開，但克蘿拉視線剛好停在此人身上，忍不住道：“喂，奧森先生？”
聞聲，慵懶回頭，奧森用一種沒睡醒般的眼神瞅了眼克蘿拉。
“呃，介紹一下你自己嗎？”不太擅長這種召集人的工作，克蘿拉看着對方那明顯沒興趣的臉，瞬間有些打退堂鼓。
聽到這兒，奧森視線在孟卿年、克蘿拉和白簡身上溜了一遍，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你們誰參加過世界大賽？”
三人愣了一下，有幾秒的尷尬空白。
但很快，孟卿年瞅了眼旁邊白簡和克蘿拉，指了指白簡道：“我和他。”
“是麼。”奧森一臉無聊，“什麼排位？”
孟卿年以爲白簡會回答，但等了一會兒，他注意到身邊的白簡視線壓根不在奧森身上，只是泛泛地飄在前方，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年輕的時候，隊伍進過一次世界百強。”專門看着心不在焉的白簡，孟卿年鄭重指了指他道，“他曾經在的賽隊可是世界第一。”
這回，白簡視線終於聚焦，似乎才意識到有人報了自己家底。
“什麼……？”克蘿拉伸手摸了下自己下巴，確定沒脫臼。
“世界第一？”瞬間，奧森先前暗淡無光的眼眸中泛起晶亮，“風契的？”
“風契是後起之秀了。”孟卿年道，“他的隊是——”
“教練。”簡單打斷孟卿年，白簡道，“抱歉，我有點事情先撤了。”
說完，他轉身就準備走，但克蘿拉卻直接拉住他胳膊，不依不饒：“哪個隊啊簡哥？你以前哪個隊？”
不遠處奧森已經被吸引了全數注意力，他盯着白簡，臉上浮着一抹頗爲輕浮的笑。
“小簡，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也不用太忌諱。”孟卿年揣測到白簡的心思，道，“以後要做隊友的話，知根知底也是第一步。”
聞言駐步，白簡沒再發話。
轉向奧森，孟卿年繼續介紹白簡：“他以前是艾德娜隊的機械組裝師。”
只聽說過艾德娜隊的一些事蹟，奧森歪着腦袋，揉了揉那一頭亂髮，走到白簡身前朝他揚了揚下巴：“是麼，你是艾德娜的？”
白簡冷着臉沒回應。
“看不出來。”奧森上下打量着白簡，那眼神像是野狼打量一塊鮮肉。
克蘿拉早就傻在一邊，兩眼冒着粉心，張着嘴：“我去……我簡哥是大神……”
“這隊，還行。”奧森看着白簡，脣角的痞笑愈發鮮明起來，“沒我想象的那麼無聊。”說完，又向白簡站近了些，他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沒回應什麼，白簡徑直側身要走，奧森卻忽然上步堵到他面前。
一雙冰眸瞄着奧森，白簡沉默不語。
“喂，別這樣。”覺察到一絲清淺的火|藥味，旁邊的孟卿年皺眉，“大家剛認識，都讓着點。”
“所以你知道我是誰麼？”奧森看着白簡的冷臉，反而笑開了。
“不感興趣。”
“啊。”看着這丐哥裝扮的男人，克蘿拉辨識了一陣子忽然道，“這人……”
奧森轉頭沖剋蘿拉露出一排大白牙。
“你是不是單挑過風契的風隊長啊？”驚訝地皺眉，克蘿拉語調上揚。
“看起來你們還是有人看新聞。”奧森說。
“不過你沒贏啊。”克蘿拉毫不猶豫地潑冷水，表示不理解奧森那股子自傲的臭屁態度是從哪兒來的。
“如果不是他的風摩質量好，我一定贏他。”奧森大言不慚，“他技術其實不怎麼樣。”
孟卿年在旁邊緩緩伸手探上眉梢捏了捏。
被這人的自大態度震驚，克蘿拉目瞪口呆，竟一時找不出反駁詞語。
視線重新落到白簡身上，奧森道：“如果你不認識我，應該認識我家族的人。”
“……”白簡無動於衷。
“當年的路易斯，聽說過麼，開了單挑先河，搞定所有風摩隊伍成爲世界冠軍的男人。”
白簡再次側身邁步，奧森眼疾手快地堵到他面前。
克蘿拉忍不住湊到孟卿年身邊嘀咕：“孟教練，你確定這人是咱隊成員候選？”
無奈地看着奧森那盛氣凌人的樣子，孟教練嘆了口氣：“有些人雖然風摩技術好，但不懂人情。可這種比賽即便技術不能代表一切，但沒技術是絕對沒戲的。”看着奧森，他解釋，“這個人的技術不一定在你們肖隊之下，所以朱澄明纔會找來他試試看。”
“他——不是一直單挑別人麼？像這種性格的人怎麼可能願意跟別人組隊啊？”克蘿拉不明白奧森的腦回路。
“材質。”孟卿年說，“風摩賽，技術再好，沒有硬件也不行。你沒聽他說麼，他最不自信的是他的風摩材質，沒有材料供應商就意味着造不出好風摩。”
聽到這裡，克蘿拉立刻想到他們隊伍當下的處境，同意地點了點頭。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單挑你們隊伍把你們搞到連省賽都去不了？”
“讓開。”白簡終於有了些不悅神色。
似乎越被白簡冷處理奧森就越開心，他道：“你說來說去，也就是個組裝師不是麼。你敢跟我單挑麼？”
聽到這裡，白簡的視線難得地落到奧森臉上。
似乎爲自己終於贏得這冰山的注意力感到興奮，奧森難掩那綻開的笑。
就那麼盯了奧森一會兒，白簡開口：“我是組裝師沒錯，不過對人類這種複雜器械不熟悉——”頓了頓，他稍稍前傾到那個比他個子矮一點的男人面前，冷淡道，“如果我真拆了你，應該是組裝不回來了。”
言畢，白簡繞開奧森，徑直向不遠處人羣大步而去。
靜默立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被人說這種話，奧森垂了臉，笑意越來越深。
半晌，他回首望向白簡背影，看了幾秒後又大步追上：“喂，問你個問題。”
沒停步，白簡一如既往地沉默。
“你有對象沒？”
“……”
“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
轉頭瞄了眼不遠處正在跟孟卿年對話的克蘿拉，他道：“那丫頭是你女朋友麼？”
白簡看着遠處場邊的吧檯，對奧森視而不見。
完全沒了先前那股子莫名的戾氣，奧森一邊在白簡身側大步流星地跟着一邊屁顛屁顛道：“哥，給撩不？”
白簡終於停下腳步。
奧森痞笑着一步跨到白簡面前。
“躲開。”
“先回答我問題。”奧森衝白簡揚下巴。
“我再說一遍。”白簡視線犀利了些，“躲開。”
“你先回答我的——呃！”
脖子間的束帶被白簡一把扯住，奧森瞬間踉蹌着湊到白簡面前。
“再廢話我就不客氣了，躲開。”
皺眉說完，白簡淡然鬆了手，轉身沒入人羣。
伸手揉了揉隱痛的脖頸，奧森笑意卻始終沒收斂，目送白簡背影遠去後，兀自喃喃道：“白簡，這名兒我記住了。”
遠處克蘿拉和孟卿年注意到這邊對峙，急忙趕了過來。
奧森則像是在回味什麼般，始終盯着白簡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喂……”克蘿拉在旁邊看着他，有點無奈，“奧森？”
奧森看着白簡繞過幾個人向吧檯方向去了。
“喂？”克蘿拉在奧森面前伸了個手晃了晃。
奧森看着白簡走到了吧檯落座。
“奧森同志？”克蘿拉用手戳了戳他胸口。
奧森看着白簡點了杯冷飲。
“喂！！”
奧森看着——
“你有完沒完？？”克蘿拉在他面前使勁拍了拍手。
瞬間回神，奧森轉頭望向面前克蘿拉，皺起眉。
“你不會是看上我家簡哥了吧？”克蘿拉調笑道，“這才第一次見面，你要不要這麼明顯啊？”
奧森臉上笑容還在，瀟灑道：“看上看不上，跟你有關係麼？”
“跟我是沒啥關係。”克蘿拉哧笑道，“不過我簡哥只跟機器談戀愛，你呢，得先把自己修煉成機器，方便他拆解重組，然後再考慮這種事情。”
“哼。”奧森笑，“被我看上，他以後就是我的人。”
被這老掉牙的話酸得胃痛，克蘿拉十分驚訝這年代還有人能扯出這種臺詞。
瞅着對方繼續往白簡方向觀望的視線，她搖了搖頭道：“你可死了這心吧，被我家簡哥討厭的人，這輩子都沒戲。”
聽到這兒，奧森臉上笑容像變戲法一樣消失。
重新凝視向白簡方向，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雙手環起胸，一本正經起來：“放心，就算他現在不感興趣，我也會讓他感興趣。”
克蘿拉表示雖然自己也不能百分之百摸清白簡的性情，但像這種快餐式的一見鍾情，她可以確定白簡不信，更不屑。
再加上這叫奧森的傢伙慘烈如車禍現場的第一印象，她幾乎確定此人不可能入白簡法眼。
當然，當局者迷，克蘿拉也不打算浪費口水跟這執迷不悟的男人扯皮，她轉身走到孟卿年身邊，跟對方一起走進人羣尋找自己隊長，準備集合討論賽隊關於參加省賽方面的發展。
至於這傢伙，克蘿拉表示就讓以後的無數次碰壁向他證明她簡哥的屬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