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於樑決定幫忙，於公於私，他都責無旁貸……儘管在他的計劃中，削弱甚至討伐突厥也是必然的存在，但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時候。
只是，怎麼幫，於樑卻依舊沒有頭緒，他不是神，不可能讓任何人都當做自己的棋子……尤其是宮中那位主兒。
突厥可汗病逝的消息，按照於樑的估計，頂多再一個月的時間，絕對會捂不住，從而傳到大唐這邊來。
那麼皇帝本人的心思，會不會起什麼變化呢？……主戰和主和，本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界限，全在局勢的走向，和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於樑不斷的思考着，連帶着接下來的幾頓飯都沒有吃，幾乎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在消減着體重，那精明的眸子配合這消瘦的臉頰，就像生病的人。
他幾乎處於閉門謝客的狀態，連教導小皇子李隆基都省了，在屋子裡反覆推敲着各種可能的局勢走向，並且漸漸的開始絕望。
死局……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一旦突厥可汗去世的消息傳出來，怕是宮中那位主兒一定會趁機發難，畢竟，他雖然身體也不大行了，但遠遠未到行將就木的地步。
“呵呵，真是天要絕人麼……”，於樑捂着額頭，漸漸的放棄了各種思考，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樣。
過分的走神讓他連大門什麼時候被打開了也不知道……直到一個清脆的童聲響起時，於樑才豁然驚覺。
“師傅……我願意！”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臉稚嫩卻無比剛毅的李駒，這孩子那堅定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彷彿早就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
於樑一時間有些錯愕，茫然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而李駒卻顯然比他要清醒得多，稚聲稚氣道，“前些天，師傅你去教導皇子殿下時，我在你房間玩耍，我無異中找到了一個檀木盒子，見你藏的隱蔽，就好奇的打開看了看……”
“……原來師傅你有李代桃僵的想法，我想了這麼多天，也看了這麼久，知道師傅對皇子殿下，已經盡力了，但是，這卻遠遠還不夠！”
李駒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師傅，我問過孫先生，這世上真有改頭換面的事，我和皇子殿下本來就長得像，我又跟他玩了這麼長時間，他的脾氣模樣，我已經基本都知道了……”
“住口，你知道你在做什麼？”，於樑暴躁的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他從來沒有想到，李駒也會趁着自己不在翻他的東西……當然，這也跟他最近心情不好有關，換做平日，於樑哪能這麼冒失。
“我知道，師傅，我也知道你開不了口……所以，我自己來說！”
李駒卻搖搖頭，硬是接着說道，“雖然我還小，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對於我的復仇，是最好的機會！”
這孩子，還是一心想着復仇麼？！
於樑目光中閃過強烈的怒意，正準備好好教導一下這孩子時，接下來李駒的一席話，卻讓他再次被鎮住。
“而且，我真的能夠以假亂真的話，我是說，假如我能坐上那個位置的話……我一定會改變這一切！”
李駒的眼睛裡突然帶上了淚珠，“師傅你不是說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這句話的意思，可以理解爲高高在上的所謂聖人們也沒兩樣，把老百姓也當成豬狗不如的東西麼？”
“爲什麼我們普通的百姓就一定要任人宰割……我的父親母親又犯了什麼錯，爲什麼會被無緣無故的殺掉。”
“上位者真的把我們這些百姓當人看麼？”
面對李駒的質問，於樑無法回答……因爲他自己也沒有答案，或許世上真的有聖人的存在，但是，百姓卻沒有任何選擇的機會。
“……所以，師傅，請相信我，若是我能行的話，我想改變這一切，讓那些和我一樣的百姓，有着決定自己命運權利的機會！”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能說出這種話來，於樑相信他已經想了很久，起碼比自己要久得多，他根本無從反駁……從李駒堅定的眸子中，他已經知道任何勸說的言辭，都是無效的。
這條路，是這小子自己選擇的，若自己不答應他，怕是他會失望一輩子。
對於普通人而言，一輩子能有一個扭轉自己命運，甚至是大唐命運的機會……哪怕最後失敗，也此生足矣。
“……我答應過你的父親，要送你一世富貴！”
於樑摸着李駒的額發，喃喃自語道，“我說的富貴，是衣食無憂，地位超然，不用像你父親母親那樣，因爲某些人的一個決定，就得送出自己的命運……”
“所以，你想主宰自己的命運……我支持你，卻沒有想過用這種方式。”
深吸了一口氣，於樑搖頭道，“你不懂日後會面對的風險，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你現在的心思，和十年後的你，未必秉持同樣的心思……我知道現在勸阻不了你，那麼，我們約定一個時間，一年，一年後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再給你回答。”
於樑絕對沒有半分拖延他的意思，而是真心希望時間能夠改變李駒的心思。
“……師傅，我可以等得起，你，真的能等得起麼？”
李駒果真有着與別的孩童不相稱的成熟，他搖頭道，“自從那些突厥人過來後，師傅你就一直茶飯不思……雖然我不知道師傅在煩惱什麼，但是我知道，師傅你是真的沒有解決的辦法了。”
於樑再次被鎮住，他赫然發現，跟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孩，已經成長到了讓他意外的程度……根本不能以看小孩子的眼光來對待！
“師傅，給我這個機會吧……這是你能給我的，最大的一世富貴，我想，父親泉下有知，也會同意的。”
李駒再次懇求着，重重的磕着頭，額頭上都冒出了血珠。
而於樑卻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他，到底該不該同意呢？
李駒的命運會如何，他自己的命運又如何……一念之間的選擇，足可以影響很多人，甚至，整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