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渙、小全子二人在江南棋王田午陽的家中住了一夜。
第二天,兩人便早早起了來。方國渙領了小全子來到前院時,見餘老爹正在給一株菊花澆水,方國渙近前看時,正是那株水菊,心中感慨道:“田先生與菊花夫人之間的這段棋菊之情,實是感人,待田先生回來,把那冊《菊花集》與他,田先生定會很高興的。”
餘老爹見方國渙、小全子二人過了來,忙招呼了道:“公子早,應該多歇息一會。”方國渙道:“老爹早,又在澆水菊罷。”餘老爹道:“這株水菊是主人平常最着意看顧的,每次出去時,都百般叮囑老夫勿要讓它缺了水的。”
方國渙點了點頭,隨後道:“不知田先生什麼時候回來,我二人且先到城中轉轉。”餘老爹道:“也好,待老夫備了茶點,二位用過後再去閒遊不遲。”方國渙道:“謝過老爹了,我二人出去隨便吃些罷了。”
餘老爹道:“也罷,要早些回來的,老夫等候公子一起用飯。”方國渙道:“在城內轉起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老爹也不用着意候了。”餘老爹道:“好罷,隨公子的意便了。”接着對小全子笑道:“沒來過蘇州罷?好吃好玩的多着呢!到處走走,見識見識,也不枉來一趟的。”方國渙這邊一笑,拉了小全子辭了餘老爹,出了院門,一路游來。
方國渙見自己到了江蘇之後,從宜興到蘇州,一路上並未再見到漢陽王府緝拿他與簡良的告示,心中稍安,這才放心的領了小全子出來閒遊。小全子見這蘇州城內,除了水巷,就是石橋,舟船往來,別有一番景緻,愈加欣喜。二人尋了家街頭風味小吃,用畢早點,小全子問道:“方大哥,我們要到哪裡游去?”
方國渙道:“不忙,且先去一個地方,打聽一位朋友的消息,田先生的事情結束後,我們還要去拜訪他的。”隨後領了小全子向趙氏的“金元錢莊”而來。
不多時,方國渙、小全子二人便來到了“金元錢莊”的店門前。這時,王由可正好送幾位客人出來,忽一擡頭見着了方國渙,不由大喜,忙上前迎了道:“方公子何時到的蘇州?”
方國渙自還了一禮道:“昨日剛到,王先生可好?”王由可忙道:“多謝公子掛念,承東家與少主人照顧,我等還不錯,方公子與這位小兄弟快快裡面請了。”自高興地把方國渙、小全子讓進了錢莊內。
小全子心中驚訝道:“方大哥如何結識了這等有錢的人家?竟然開了這片大錢莊來?”
這時,錢莊掌櫃的張江聞訊急趕了出來,與方國渙彼此見了禮,隨後請入了錢莊後面的廳中落了座,王由可則到櫃面上照應去了。張江知道方國渙是與少東家趙明風相交甚厚的,言語上極是恭敬。有夥計獻上茶來,張江自請方國渙、小全子二人用了。
方國渙隨後道:“多時不見,不知明風公子可好?”張江道:“少主人與老爺去海邊已月餘了,估計這幾天也就回來了,回頭叫人把公子與這位小兄弟送到山莊內以等候少主人吧。”
方國渙道:“原來明風公子不在莊園內,方某也就不過去了,且在城內候着田陽午先生,有件事情還要辦的。”
張江道:“這樣也好,知道公子住在田先生家中,待少主人回來時,我便派人通知公子吧。對了,稍後叫夥計們陪了公子四處走走。”方國渙道:“不必要如此麻煩,我也是閒遊罷了。”又談了一會,方國渙便辭別了張江,帶着小全子離去了。
方國渙領着小全子游了雙塔寺、獅子林等幾處古蹟,曾聞虎丘爲“吳中第一名勝”,二人便轉向虎丘而來。
遇過一家店鋪時,方國渙見裡面有賣棋具的,便買了套棋枰、棋子,隨後就近尋了家茶肆暫歇了。飲了會茶,方國渙便指了那套棋枰、棋子對小全子道:“你日後要保管好了,閒時我教你走棋,將來你必定成爲此道中的高手。”
小全子聞之喜道:“好極!日後也要讓別人瞧瞧,我也是有本事的。”方國渙笑道:“不錯,有了本事,人家纔會敬重你。”
小全子問道:“方大哥,你也是靠棋上的本事吃飯的吧?”方國渙聞之,先是一怔,隨後搖搖頭笑道:“也許吧!”小全子又道:“方大哥與江南棋王,誰的本事更高些?”
方國渙道:“棋之品格以境界爲上,勝負次之,我與田先生當不以勝負論的,這其間的道理,你日後便會明白。”
小全子搖搖頭道:“勝就勝,敗就敗,萬事都是一樣的,若沒有了勝負,還有什麼意思,這棋子上,當真又能走出別的什麼道理來?”
方國渙此時嘆然了一聲道:“世事如棋,這其間的感悟需在棋上達到一定的境界才能領會,至於兩下貫通嗎?……我也是不能的,以棋道貫通世道,實是難得很。”小全子心中詫異道:“這些小石子的遊戲,何以能有這些古怪的道理?方大哥說的不免玄了些。那位善‘靈棋術’的劉先生,曾說過方大哥的棋上本事已達仙化了的,不知又是什麼道理?”小全子望着桌上的棋具,似有所思。
方國渙、小全子二人游完虎丘回到田宅時,天色已是晚了,田陽午還沒有回來。餘老爹恐方國渙等得心急無聊,便道:“公子不妨明日到‘留園’轉轉,也能解些悶的。聽說這幾日那裡搭了高臺唱大戲,請的都是江南名角。”
小全子聽了喜道:“有戲看!當真好極!”餘老爹道:“那是自然,聽說杭州有名的花旦宋三娘子也來了,老夫手腳不太利索,故未及的去看,你們明日且去瞧瞧。”方國渙本對戲劇類無甚興趣,見小全子的興致頗高,便笑道:“也好,去看個熱鬧便了。”
這天晚上,方國渙在房中又教小全子識會了十幾個字,隨後擺開棋來,又講解了棋藝。小全子自想探個究竟,這棋上到底有什麼大道理可尋,故學的極認真,基本的走法卻也懂了,便嚷着要與方國渙對上一局。方國渙見他如此心急,也只好笑着應了,便又在實戰上指點如何“緊氣”、“吃子”。小全子性急,一味地攻佔圍殺,不想自家的棋子被方國渙理直氣壯的提掉了好幾塊,不由大爲焦急。
方國渙見了,便道:“對弈走棋之時,棋上應以心性之緩而和之,方能固自家之勢,心急棋亂,必敗無疑,這一點要注意了,你剛剛學棋,尤忌浮躁之氣的。”
小全子搖頭道:“我明明要把方大哥的棋子圍住吃殺了,卻反被方大哥給提掉了,這如何玩得?”方國渙道:“那是你重攻佔輕防守之故,來,咱們再重新走過,棋上三十二法,我一一走出來給你看。”方國渙又指教了一陣,小全子在實戰中也漸漸的摸出了門道來,不由歡喜道:“還別說,這小石子之間當真有大學問的!”走起棋來也自謹慎了些。
方國渙見了,暗自高興心中道:“沒想到小全子棋上的靈性,竟與國手狀元曲良儀之子曲操不分上下,當是與棋有緣的。”方國渙隨後在棋上但引着小全子的棋路走,以增其趣,使小全子越的着迷起來。
第二天,方國渙便領了小全子到“留園”來看戲。“留園”爲江南一大名園,以建築取勝,極盡江南特色。此時在一處大場子裡,早已集滿了人,北面一大戲臺,已是鑼鼓喧天,早已開場了。由於人太多擠不上前去,方國渙便拉了小全子在後面尋了一高處,站着遠觀了。
那臺上,也無非是些新人唱些舊曲,兩個翻騰跳躍的小丑,倒引得小全子哈哈大笑。看了一會,方國渙覺得乏味,見小全子興趣正濃,瞧得熱鬧,卻也不忍心催他離開,但耐着性子呆看了。本想等餘老爹說的那位杭州名旦宋三娘子出場,或許能唱出些新鮮的玩意,但是聽旁邊的人議論說,那宋三娘子下午才登臺表演的,方國渙更顯得沒了興致。好在臺上的小丑下去了,不再上來,換了兩個花臉,“啊、啊”的唱些只有他自家才懂的詞調,使得小全子也無了興趣,拉了方國渙道:“方大哥,走吧,好沒意思。”
方國渙卻見旁邊的幾位老者,聽得甚是津津有味,還不時的搖頭淺吟,迷醉得很,不由笑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隨即拉了小全子離開了。
方國渙、小全子二人出了留園,走了沒幾步,忽聞身後有人喚道:“前面的這仁兄可是方國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