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平道:“各種貨物都已儲於貨倉內,茶水酒食也準備的豐足。就以此次所帶的貨物而言,海上沿途貿易當能獲大利的,雖不抵此次出海的全部開銷,但是做得好了,也能償其一部分的。”趙琛笑道:“聞海外貿易,常常能有幾十倍的利息,故而有人舍了性命搶着做,專營此道。此番出海爲免白走一遭,也自載了些貨物同行,然而趙某之意也不在此,只要順利去、平安歸就足矣了。”
許九公一旁道:“趙先生此番造船親自出海,不比尋常,有幾個舊識想配些貨物搭船同行,被老夫辭了,想是趙先生此行別有它意的。”趙琛笑道:“趙某邀各位同行,是想各方面有個保障,此番出海,但沿鄭和當年的海上之路走一回,且做回海客,探次險罷,看看這世界有多大,是否有個盡頭,主要的是想展現一回自家多年來的航海心願。”
許九公聞之笑道:“趙先生富甲神州,卻有此閒情逸志。老夫在這海上跑了七十多年,所見異聞奇事,數不勝數,然而並沒有把這海上走遍,方知海面之大,是無窮盡的。”
葉曉生一旁道:“九公出海多年,閱歷極廣,自爲我等嚮導,此次雖沿當年鄭和下西洋的航線而行,但若行得興趣高了,還可暢遊四海,也趁機尋訪些海上仙人。”許九公聞之笑道:“老夫遊行海外多年,從沒見過有什麼神府仙島,那些傳說都是讀書人閒着無事編的故事罷了。雖有異民與我中國人不同,但也都是食人間煙火的,也有土人居洞穴、食野果的,多是些蠻民罷了。出海航行可不是鬧着玩的,什麼意外的情況都可能生,凡出海之人都是把性命賭進去的。”
趙琛因爲尚未出航,所以鄭和寶船的事不便先講明,此時便笑道:“九公航海七十餘年而無事,看來是有海福之人,此行全依仗九公指導海途之事了。”許九公道:“雖然海龍王喜怒無常,但有趙先生這等貴人相鎮,此行必當是順利的。況且趙先生這般出海的氣派聲勢,古今能有幾個富家自己做得來?老夫也自樂意湊個熱鬧,去看一番西洋景緻。”趙琛笑“此行順利,當爲大家都謀個富貴,若是不成,權當閒遊一番罷了。”
這天晚人,衆人便在船上各擇房間住了。方國渙一人悄然出了倉,獨立船頭,望海沉思。此時兩船各升起了長串燈籠,映在海里面,反照船身,甚是好看。海風輕拂,星空明朗,天地被海水連成一色。
方國渙但覺心情蕩然,想起昔日往事,皆如夢幻一般,今番要出海遠遊,心中更是感慨千萬。忽見天邊有流星劃落,方國渙立時有所感悟,人生短暫,也如這流星一般,過眼即逝,不由黯然長嘆一聲。這時身後有一人道:“方大哥,船頭風大,回倉中吧。”原來羅坤不見方國渙在倉中,便尋了出來。
方國渙見是羅坤,搖搖頭道:“不妨事的,小全子可睡下了?”羅坤道:“已和卜大哥睡熟了。”方國渙此時忽道:“賢弟,我們是在海船上嗎?我但覺此境不真,恍惚然如在夢中。”羅坤聞之大驚,似感不祥,連忙道:“方大哥切莫胡思亂想,可有什麼心事不成?”方國渙晃了幾下頭,這才釋然笑道:“沒有什麼,或許是初臨海上不適吧。”
羅坤勸慰道:“漢陽王府的事,方大哥不要掛在心上,也許我們從海外回來時,此事已經平息了。”方國渙搖頭嘆道:“我並非因此事而感不安,乃是嘆息人生如夢而已。”羅坤聞之驚訝道:“方大哥如何生出這般念頭來?”方國渙搖頭一笑道:“一時感慨罷了,賢弟勿以爲異。”羅坤聞之,這才稍安,又陪方國渙站了一會,然後二人便回倉中歇了。
第二天一早,有一中年武師率了十餘名弟子上船拜會趙琛。曾子平這邊對方國渙笑道:“此人是吳中有名的武師畢法成,是趙先生請來護航的。”
時間不大,趙琛與那畢法成談笑着執手從倉中走出,隨向衆人引見了。當介紹到羅坤、卜元二人時,畢法成驚喜道:“原來是六合堂的羅堂主、卜堂主,曾聞六合堂蓋世六傑威震天下,今日能見到兩傑,實爲畢某之幸。”
畢法成接着指了身後的兩名年輕人道:“這是小兒畢偉、畢強,還望羅堂主、卜堂主日後多多指教。”那畢氏兄弟忙上前見了禮。卜元笑道:“畢師傅好福氣,有兩個虎壯的公子。”畢法成道:“卜堂主過獎,聞卜堂主有‘神彈子’之稱,還望指教指教小兒畢偉,他幼好彈弓,但是習到如今也只能打些鳥類,無什麼出息,今天遇到了卜堂主,實是他的幸運。”
卜元笑道:“好說!好說!”那畢偉聞之大喜,忙上前拜了一禮道:“請卜堂主多多栽培。”卜元扶了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不必太客氣。”畢氏父子得知羅坤、卜元二人也同行出海,各呈歡喜。
中午時分,又有一名儒士帶了兩名隨從上船來見趙琛。曾子平見了一喜道:“沈先生到了。”方國渙道:“這位沈先生又是何人?”
曾子平道:“此人名叫沈秋勤,乃是‘醫聖’佟士儒的大弟子,醫術高,不亞其師。”方國渙聞之驚訝道:“醫聖?可是‘南醫聖、北藥王’中的那位醫聖?”曾子平道:“不錯,‘南醫北藥’是當今天下兩大醫藥名家,聲震海內。趙先生數月前就邀請了醫聖佟士儒的大弟子沈秋勤先生一同出海,此人果真來了,海途上當不必擔心疾病之苦了。”
方國渙感嘆道:“趙伯父爲了此番出海,召集了各色人才,實費了不少心思,萬事俱備,直如小國遷移一般。”曾子平笑道:“這便是趙先生的過人之處。”這時,趙琛引了沈秋勤出來與衆人介紹了,大家彼此互見了禮。羅坤知道沈秋勤的師父是與自己師父齊名的人,禮數上也自恭敬。沈秋勤雖不知羅坤是藥王谷司晨武學上的弟子,但見羅坤神彩異於常人,不由驚訝道:“這位羅堂主神彩非常,不是先天所生,便是後天食以奇異之物。”
羅坤聞之笑道:“沈先生果然醫道凡,在下確實偶然食過一物,自覺精神了些。”沈秋勤點頭道:“羅堂主的這般神彩氣質,若是與生俱來,便是貴人之象,如今既是食以異物而得,則成福人之相了。觀羅堂主的氣色,所食那異物必是稟俱陰陽二性於一體的寶貝,當保羅堂主二百年的壽數。”羅坤聞之笑道:“若如此,倒是在下的造化了。”船上衆人聞之,各自驚訝不已。
這幾日,連續不斷地又來了數批人,都是趙琛邀請來出海的。其中有一位杭州人,叫梅乙南的,是常年慣走海上的老海客,博學多才,善識海中諸物。還有一位叫洪還章的,金陵人,其祖先唐時就僑居海外,本人壯年才歸還中原,自熟悉海外諸國的風土人情,也善多國語言,與曾子平本是舊識。另外還有幾位是趙氏商船的老海客,其中有兩人叫楊北星、胡文書的,是趙琛平素所倚重的人物,專司此次出海貿易。還有一位揚州人,江浙名士,叫西門光的,一生好獵奇涉險,最喜遠遊,曾著《奇遊錄》,六卷面世,市人爭閱一時,聞江南富趙氏造船出海,招募能人異士,一時心癢,便毛遂自薦,請求趙琛出海時把他隨帶了去。趙琛也知其人,便笑着應了,也是想讓西門光做個海途記事的文書。
還有一人是許九公的曾孫叫許七的,因在許九公的曾孫輩中排行第七故稱。許七幼小便生長在海上,十二歲時得一異人所授,善一種“水戲”之術,就是口怪聲,能令海中魚類躍出水面,易於捕捉。到海船上的當天,許七曾表演過一次,百餘條魚類躍出海面,倒也壯觀,但無大者,許七所之聲類口技,而又似禁咒,令衆人驚歎不已。葉曉生卻不以爲然,認爲是一種魔術罷了。
就這樣,“太玄”與“海浪”兩船上的出海人員與水手共達五百餘人,萬事俱備,葉曉生便擇了一吉日,於岸邊設了香案,供了五牲果蔬,燃放了炮竹。隨後“太玄”、“海浪”兩船上的火炮齊,巨帆徐徐升起,船體緩緩離岸而去。岸邊前來歡送的漁民百姓達幾千人,多是船上水手們的家眷。宋旅揚自率了衆人在岸邊擺酒相送,招手互別,場面頗爲壯觀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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